很久以来,心理上拒绝去读什么人生指南、生活意义之类的书,能有什么人可以有资格去指摘别人生活的意义么?这样的拒斥也并非毫无道理,现在想来,除了把人生的意义建基于对至高神圣造物主的信仰之上,什么样人生意义的解答能让人折服?难道是那些被快思手们炮制出来流行于书市、报摊的生活诀窍、人生捷径吗?当然不是。然而读毕这一本不起眼的小书《帕斯卡尔与人生的意义》,才发现,谈论人生意义不再如此举重若轻,而竟然可以如此字句扎心!
曾几何时,在这个快餐时代,人生意义的思考已经演化为生存技巧、处世之道的讨论;对人生的追问似乎只是在医院里、病榻上的悲叹。沿着帕斯卡尔严肃的追问——决不迁就人们的虚荣或者让它搅扰我们面对真实的内心——对人生的沉思开始于面对铁一般沉重的现实:多数人曾经或者正在过着一种冷漠和逃避的生活,对人生的所来和去向,抱着“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的态度。然而人生问题是如此地重大,人们何以能如此呢?如作者惊奇地问“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绝大多数毫无盼望的人怎样避免认识到自己毫无盼望呢? ”答曰:消遣。
何谓消遣?茶余饭后的休憩、劳顿之余的放松、工作和学习之外的游戏……这是我们惯常理解的“ 消遣”,它转移我们太集中的注意力,松弛我们过于紧张的神经,让我们从劳作的困顿中暂时解脱,让疲惫的身心稍稍放松——然而这样的消遣又常常是与勤奋相悖,我们确定人生有意义的事项乃在于工作,消遣在时间精力上都在缩短正面意义的奋斗——我们心里难免如此纠缠争战,过度的消遣总是与懒散、惰怠、逃避、缺乏进取心联系起来,在大多数人眼里,沉溺于玩乐是可耻的,而对事业和学业的专注和勤奋才是一个人建立意义艰苦却值得尊重的正途——而这一切,在不认识上帝的生活里,却变味了,正是这些被人们笃信不疑的人生价值之路,恰恰是人沉溺最深的一种“ 消遣”。任何一种专注,当它妨碍了人们认识和把握更重要的意义和价值的时候,它便化作一种逃避的途径、一个虚幻的庇护伞。恰如帕斯卡尔所言,人生当是身体、智识和灵性全备的人生,对任何一个方面的过分专注都会妨碍人们认识同样宝贵的其他方面,而灵性的缺失却是最容易发生的情形。世间多少才华横溢、精力旺盛、专注而持之以恒的人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有丝毫松懈,以此来避免虚无,然而瞬间的空虚和无意义感却常常在稍稍驻足的时候闪念而过——这种挥之不去,避之不及的恐惧让一个人更疯狂地投入眼前视线所及的事业,就好像一个吸食毒品者,对毒品的需求剂量越来越大。帕斯卡尔说得好,“ 猎人想要的并不是他追逐的那只兔子,而是追逐本身。” 停止追逐,不得不去思考自己的人生,这会让一个人不快。除了我手头所做的事情可以证明人生还有些意义之外,我整个的人生当依托在何处呢,既然人生匆匆如旅人过客,生命短暂如落日浮云,这有什么意义——这样的念头非但让人不快更让人恐惧,惟有让自己随着世界高速旋转,沉浸在学业、事业、婚姻、家庭事务里,来摆脱那念头的纠缠。在一个消费至上的时代,我们曾拒绝沉溺于肉体的消遣,我们用自以为有意义的方式为自己建立意义,通过疯狂工作拼命奋斗来寻求意义,然而反观这不要思考人生的人生,我们竟然都在“ 消遣” !我们对肉身消遣的鄙视,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之举,不论是在游戏中还是在疯狂的工作中,都一样是在逃避人生意义之严肃思考。况且,我们竟然被这消遣堵塞了通往认识上帝之路……
其实,回首人生路,已经有与我们同龄的人悄然退出这人生的筵席,而令人感伤的是有人甚至没有来得及体味自己的人生。苏格拉底说,“ 未经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活的”。不曾认真体味过痛,无缘感受永在的爱,不知所来也无所谓所去,如此的人生,一切劳碌皆是枉然!
掩卷沉思,不由地问,面对真实、面对上帝,难道真的是如此之难吗?主耶稣的声音平静如溪水:
“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太7:13)
这也恰恰应了帕斯卡尔的那句话:信仰是一件奇怪的东西,对追寻信仰的人,上帝总是给他足够的光明让他能够看到上帝,对不信者,又总是给他足够的幽暗让他看不到上帝。消遣也好,逃避也罢,被拣选的终会无处可逃,那本属于光明的人总有一日会从消遣的沉溺中清醒,从此走向光明。至高神圣者的旨意要行在地上,谁可以阻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