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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在神,却是恩典—一个艾滋病孩子的见证侧记 文 / 沈颖

我是一个国内媒体做深度报道的记者,主带领我有时有机会进入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之地,见到各种深处苦难中的人。而苦难在神,有时却是恩典。苦难中的见证,彰显了神的荣耀。
2003 年 8 月,我采访了 70 多岁的退休医生高耀洁 ,首次披露了河南艾滋孤儿(父母一方或双方因艾滋病去世,但本人健康)群体鲜为人知的生存状况,触目惊心,引发媒体和全国关注,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吴仪亲赴河南艾滋病村看望病人和孤儿,此后政府层面“四免一关怀”政策出台,民间慈善组织亦介入关怀资助。
2008 年 11 月中旬,我再次去了河南、天津、安徽访问了 30 多名艾滋孤儿,了解他们的坎坷成长心路。在安徽,我选了一个艾滋病高发村,那个村有 257 名父母因艾滋病死亡的孤儿。
五年前我采访过的孩子不少已经长大,蜷缩着的肩膀表面上似乎已经打开,但伤痕似乎进入了更隐秘的内心。与五年前的懵懂相比,他们的人生体验更为深刻,内心世界亦更复杂,在严酷的客观环境面前日益呈现严重的成长裂变:一部分人经受火一般的历练而渐入正途,上大学、读研、工作,乃至结婚生子;而另一部分孩子则败下阵来,早早辍学,没入底层的流浪大军,甚至误入歧途,当年关于个别艾滋孤儿犯罪隐患的担忧如今已部分变为不可更改的现实。
在这次采访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其实并不是这些,而是一个叫赵一鸣(化名)的孩子。尽管1米18的矮个和年龄严重不相称,但谁也不相信赵一鸣是个艾滋病人,伴有乙肝、肺结核。有时他的言词甚至不像个孩子。
他才 14 岁,渴望成年,考上大学,当上医生,尽管这可能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内在的艾滋病毒随时会发作,中断他的生命。
有艾滋病成人到救助他们的民间机构香港智行基金会办公室说,“我们的孩子能被照顾好就行了,我们死了就死了,活一天算一天。”赵一鸣跳出来教育他们,“我们自己要看得起自己,自己不能放弃自己。”
萎靡不振的大人惊讶地问,这孩子有病吗?继而羞愧不已。与生俱来的艾滋病毒一直隐秘地匍匐在赵一鸣体内,阻挠着他的发育。手指不能自如伸弯,夜里咳嗽不止,脸部浮肿。他现在要吃三种药,自己上好闹钟,从不误时。去年 7 月,赵一鸣被检测出感染HIV,医生推测他是母婴感染,母亲在他两个月大时喝农药自杀,曾卖过血,感染上艾滋病毒。
在智行基金会资助的孤儿中,像赵一鸣般感染艾滋病的现有 300 个。过去八年,已有不少孩子陆续离世,尽管他们中有的有很强的求生欲。基金会主席杜聪回忆说有一天,一个 11 岁的病孩子,冒着暴雨,趟过泥地步行七公里到他们的办公室问一个如何吃药的
问题。刚开始吃的抗艾药是液体糖浆,分量难掌握。
赵一鸣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棒极了。在学校,没人知道他有艾滋病。他被 20 多名同学投票选为班长,他带领同学们念英语,帮生病的同学打水。周末,他喜欢跟智行的工作人员学习打篮球,盼望能长高一点点。
半年前,医生还预测他活不过 3 个月。
当时他黑瘦,皮包骨,高烧不退,肚子鼓得像气球。谁能想到,即使在快触摸到死亡的时刻,赵一鸣内心仍感到真实的快乐。他给资助他看病的香港林阿姨写信说,“我躺在床上发呆,突然就会想到你,那种感觉有说不出的美好。那也许就是想念妈妈的感觉吧。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没见过她的照片。”
其实,躺在床上做个被人照顾的小孩,让他觉得挺安心满足。此前一年多,父亲艾滋病病发,病势汹汹,姐姐在外打工,亲戚和邻居怕传染不敢靠近,他一个人照顾父亲,每天给他熬粥煮青菜。没钱,医生不来,他就充当父亲的医生,自己看医药书,找医生问,托赶集的人用装化肥的袋子买回一袋袋盐水和药,照着说明书自己配抗病毒的药。“办丧事时,亲戚们都在围观,也是我一个人。”
赵一鸣就这样被逼成了一个小大人,独立办事能力很强。他还替智行工作人员马正洲解决了一个难题:有少数艾滋病人不自觉,为了获取更多的生活补助,把亲戚或朋友的孩子转到自己的户口上,赵一鸣认识这些村里的孩子,戳穿了谎言。“人心总是不满足,别人帮你不是欠你的,要感恩。”
父亲去世后,赵一鸣彻底成了孤儿。马正洲只好在他病情好转后替他找了学校,租了个房子,每个月供应生活费给他和姐姐。屋子里没有电视。他一回到出租屋,邻居家的孩子们就围拢过来找他玩。两个男孩联手跟他下象棋,几番厮杀后甘拜下风,小赵好不得意。 赵一鸣觉得这样的时光无比幸福。但他从不让别人进入他租的房子,怕房东或邻居发现他真实的病情而把他赶走。他把药用袋子密密实实地缠绕起来,藏在抽屉里,怕邻居来串门时发现走漏风声。他很怕这样简单快乐的时光有一天会戛然而止。
孤身离开家乡被赵一鸣视为摆脱黑暗的开始。他把好心人的帮助看成生命中的光亮,“哪里有爱,哪里就有光。”他把此前生命中经历的种种黑暗都忘却了,单单记住光。每个星期,赵一鸣都给关心他的人发一封电子邮件。在他心里,他把他们视为家人。他甚至觉得,“不好好学习就是浪费世界上的空气和水”。
他将自己得第一名的奖状一张张扫描了传给“亲人”。在结尾,他总是写,“将来会有一个更好的小赵出现在你们面前。”
少年赵一鸣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他申请了QQ 号,添加了 30 多个网友,有空时跟他们聊聊,他最喜欢网络的一点是,“没人问你的爸妈是谁,没人问你是否有病。”去公园玩时,他尝试去蹦床,其他的孩子在他身边使劲跳跃,在空中翻跟头,他小心翼翼地站着,两腿绷直,稍稍用力,人就自由地弹跳起来了,“感觉像飞”。他对这种感觉着迷,不肯停下来。
老师要求写一篇命题作文,题目是“另一个世界”,其他同学都想像另一个世界有太空人、时间机器什么的,赵一鸣写道,“另一个世界是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是一切黑暗的人和事都进不去的世界,那里没有纷争,没有穷富,没有疾病,人人平等。”
赵一鸣几乎是我采访过的艾滋孤儿中最特别的一个,本身携带艾滋病毒,他本该是最有理由坠入绝望的人,但无论病毒在体内多么肆虐,他都仍怀着无畏的希望。基金会主席很感慨地对我说,这个孩子就像个小天使,他的生命注定会很短暂,但他生命的价值也许不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唤醒别人。 赵一鸣超越死亡的乐观和无畏的希望源自哪里?
他是一个基督徒,每个星期他都坚持上教堂,他打开心中的眼睛见神面,获得抵挡死亡和无边恐惧的勇气、力量,支撑在教堂之外的生命时光。
他没告诉我这个事实之前,其实一种莫名的预感让我猜到了主在他心里。因为他眼睛里的神采,不伏在死亡之下。如果不是神的保守,有谁能在几乎能摸到死亡之魔的地方,反射出如此丰富的生命之光?
采访完,我带他去吃肯德基,去公园玩蹦床,像个孩子般尽兴后,他盯着我的眼睛说,靠着主,我的肉体也许会死,但是我的灵魂会去一个更美好的地方。姐姐,我们有一天会在那里重逢。
我会第一眼就认出你。我记得你看我蹦的样子,手里拿着我的外套。
那一刻,时间静止。
很多成人知道自己有艾滋病,都被恐惧掳了去,而这个小弟兄靠着主竟如此刚强壮胆。他不仅热爱生活,还热爱学习,几个月前我又收到了他发给我的十张奖状,扫描电邮给我的,总分在年级是第一,各门功课都很棒。
每次收到他的信,面对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向着死亡而生的无畏的信心、勇气,总让我自省自己信心的缺乏和亏欠。
跟大家分享这个故事,希望他也能激励你,靠主坚固,无论在何种环境中,都持守从神而来的信心。
赞美感谢主,在最黑暗的地方也有主的光芒从四面照耀。
在世间有苦难,在主里有出人意外的平安。这是生动的见证。
那美好的仗他都打过了。主胜了死亡和面对死亡的惧怕。在爱里,没有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