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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布真与极端加尔文主义 文/ 游冠辉

英国著名的传记作家伊恩 · 默里(Iain Murray)写过两本关于司布真的著作,一本是《被遗忘的司布真》(The Forgotten Spurgeon),一本是《司布真对抗极端加尔文主义》(Spurgeon v. Hyper-Calvinism)。前者提醒人们,司布真是一个加尔文主义者,他高举神的主权,坚信“救恩属乎耶和华”(Salvation is of the Lord);后者则概述了司布真与极端加尔文主义之间的争论。从后一本书中,我们看到,司布真没有让教义的逻辑一致性压倒对灵魂的爱。他一生都在不遗余力地宣讲:“凡求告主名的,就必得救。”
一、“救恩属乎耶和华”
司布真被人称为“讲道王子”,他的一生是对上帝话语的见证。司布真论到《天路历程》的作者班扬时说:“在他身上任何地方刺一下,流出来的都是圣经的血。”默里认为,这话同样可以用来描述司布真。司布真是怎样看待他所传讲的福音真理呢?司布真说:“加尔文所宣讲的古老真理,奥古斯丁宣讲过,保罗宣讲过,也是我今天必须宣讲的,否则我就愧对我的良心和我的上帝。我不能改变这个真理,我也不知什么叫做‘去掉棱角’。约翰·诺克斯的福音就是我的福音。那曾震动整个苏格兰的,必定要再次震动整个英格兰。”
司布真毫无疑问是一个加尔文主义者。在给父亲的一封信中,司布真写道:“我是一个加尔文主义者;我喜欢‘荣耀的加尔文主义’这个称号,但‘极端加尔文主义’对我来说太火爆了。”
在“为加尔文主义辩护”的讲章
中,司布真说:“我个人认为,不存在传讲耶稣基督并他钉十字架而不传讲今日所谓的加尔文主义。”换言之,司布真认为,我们要传福音,就必须传讲唯独因信称义、神在救恩上的主权、神永不改变的拣选之爱、神特殊的救赎,以及信徒永蒙保守的真理。“救恩属乎耶和华。”司布真认为,这就是加尔文主义的总纲和实质。他说,如果有人问他,他所说的加尔文主义者指的是什么,他会回答说,加尔文主义者是一个坚信“救恩属乎耶和华”的人。
司布真坚信加尔文主义是真理,不仅仅因为他认为加尔文主义合乎圣经,而且因为他从生命的深处感受到加尔文主义的真理性。司布真说:“我想,有些人的思想自然地倾向于自由意志论。我只能说,我的思想自然倾向于主权恩典论。”司布真有时看到街头的恶人时,
不由自主会流出感恩的泪,因为他深深地感到,如果不是因着上帝的恩典,他也会和这些街头的恶人一样。他知道如果不是上帝拣选了他,他永远不会选择上帝。司布真接受人全然败坏的教义,因为他深感自己的全然败坏和不配:“当我想起我的心是怎样一窝不洁净的鸟兽,我未被更新的意志是何等强烈,对于上帝主权的统治是何等顽梗和悖逆的时候,我总是深感应该住在天父家中最低处的屋子里,当我进入天堂的时候,应该被列在圣徒中最小的以及罪人中的罪魁当中。”
二、神的主权与人的责任
如果司布真认为加尔文主义是真理,那他是如何理解神的主权与人的责任的?反对阿米念主义(阿明尼乌主义)是否意味着上帝不爱所有的人?救恩的特殊性是否意味着不存在福音的普遍宣召?信耶稣得永生,这一应许是给所有的人吗?默里在《司布真对抗极端加尔文主义》一书中为我们提供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司布真与极端加尔文主义的争论发生在1854 年,那年司布真刚刚 20 岁。这场争论的主要人物有三位:詹姆斯 · 威尔斯(James
Wells)、查尔斯·沃特斯·班克斯(C.W. Banks)和司布真。他们三位都是伦敦浸信会系统的牧师。威尔斯的教会与司布真的新花园教堂只隔了一条泰晤士河。班克斯当时在主编一份叫《瓦器》的杂志。司布真年轻时讲道便很有能力,他在伦敦当牧师一年,就一举成名。订阅《瓦器》杂志的读者大部分是严格的特殊浸信会会友(Particular Baptists),他们对于这位新花园教堂的新牧师感到有点不安。1854年班克斯在《瓦器》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关于司布真侍奉的公正看法”的文章,文中反驳了人们对司布真的偏见,声称司布真是自由恩典的热爱者,是一位真正的加尔文主义者。这篇文章引发了威尔斯的愤怒。1855年1月,他以“约伯”为笔名在《瓦器》杂志上对班克斯的文章作出了激烈的回应。他认为司布真的讲道“危险、肤浅、带有欺骗性”。由于威尔斯当时五十多岁,在伦敦颇具影响力,有人推测威尔斯之所以攻击司布真,是因为这个年轻人抢了他的风头。不过,班克斯并不这么认为。默里在本书中告诉我们,他们之间的争论是神学上的争论,而不是义气或个性之争。
在威尔斯看来,司布真是受了福勒主义(Fullerism)的毒害,因为司布真认为,福音的邀请是普遍的,所有的人都应该被宣召来信耶稣。威尔斯所代表的极端加尔文主义则认为传福音只是召集神的选民的手段。“它声称,‘当信主耶稣,你就必得救’这样的话只是对被拣选的罪人说的,传道者想到的应该只是他们的拯救。传道者如果给他的听众这样的印象,即他们都被宣召来接受耶稣,并信他从而得救,在极端加尔文主义者看来,这等于是否定神恩典的主权。这等于是说,救恩对于神拣选的预旨所排除的那些人也是可以获得的。”(69页)司布真则坚决反对这种对福音之邀请的限制。他认为,福音是神愿意向全世界、所有人宣扬的好消息。它不仅仅是一个事实的陈述。它还包含清晰的、不受限制的普遍应许,比如“信的人就不定罪了”(约3:18);“凡求告主名的,就必得救”(罗10:13);“愿意的,都可以白白地取生命的水喝”(启 22:17)。所以,传道人不能只宣告救恩的历史事实,他还要催促所有的人接受耶稣。“他要以上帝的名义使人确信,凡悔改信耶稣的都必得赦免。”(70页)
极端加尔文主义在否定福音的普遍邀请的同时,也否定了信耶稣是得救的确据。他们认为,不存在这样客观的普遍确据。人只有忧伤痛悔的主观经验,才有得救的确据。司布真却坚持认为,罪人得救唯一的确据就是信耶稣。圣经清楚地告诉我们,上帝命令所有的人都当信耶稣。基督的使者受命宣召各方各族的人来相信福音,而凡信福音的就必得救。极端加尔文主义的思想不仅阻挠了人对福音的顺服,而且容易导致主观主义与律法主义。
司布真与极端加尔文主义争论的焦点最后聚焦在人的责任上。极端加尔文主义者声称,罪人不能被要求信耶稣,因为他们做不到,信的能力只属于上帝的选民。因此,当传道人呼召所有的人悔改信耶稣时,他便是在否定人的全然败坏和上帝恩典的主权。然而司布真丝毫没有贬损上帝的主权。司布真说,我们主的使命不是拯救所有的人,而是拯救父所赐予他的人。但与此同时,他又强调,人要对自己的罪完全负责。那些听福音而拒绝的人不能说上帝的主权阻止他相信。“不悔改的罪人单单是因为他们的罪,包括不信的罪,最后被审判,永远沉沦。”(81页)
极端加尔文主义指出司布真所存在的自相矛盾看起来不无道理。司布真是如何解决这种矛盾的呢?在司布真看来,这是一个奥秘。他的责任在于认识圣经全备的真理,并以真理命题将它宣讲出来。如果我们将信息限制在我们看为彼此协调一致的这类真理上,就是僭越。司布真认为,上帝恩典的主权和人的责任,“二者都是真的;两个真理不可能自相矛盾;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同时相信二者。”(82页)
司布真说:“真理的系统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两条直线。我们只有知道如何同时看两条线的时候,才能对福音有正确的看法。……上帝预定,同时人有责任,很少人能看到这两点。人们以为它们是矛盾冲突的,其实它们并不冲突。问题出在我们微弱的判断力上 ……”(82页),司布真多次强调这一点。在论顺服的一篇文章中,司布真指出,顺服之路通常是一条中间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我们不可偏左,也不可偏右。日常的生活如此,属灵的事务也是如此。

教义真理之路通常也是一条中间道路。有一些极重要的真理,如神的主权、拣选的教义、盟约的相互作用,等等;有些人深爱这些真理,乃至有意无视所有其他的真理。这些伟大、宝贵的教义占据了他们整个的视野,神话语中其他同样宝贵的部分,不是没有被读到,就是被曲解成大概与前面所述的真理一致的东西。
还有一些人,他们很看重人。他们极其同情人类。他们看到人的罪和毁灭,深深为神的怜悯及福音对于罪人的邀请所吸引。关于人的责任、人自由意志的作用的真理令他们着迷。他们看不见任何其他的真理,声称此外的其他教义都是虚妄的。如果他们承认恩典的教义是真理,他们也会认为它们毫无价值,但是他们认为恩典的教义完全是谬误。在我看来,真理之道在于相信二者都是对
的:坚信救恩是本乎神的恩典,同时坚信任何人的灭亡都完完全全是因为他自己的过犯;既高举神的主权,又承认人的责任;既相信神随己意拣选人,又相信人自由意志的作用;不羞辱神,使神屈从于他造物的意志,也不抹杀人的责任,把人变成一个木头或一部机器。把圣经中所有的话语都视为真理。决不要畏惧神所默示的经文。当你翻读圣经的时候,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觉得想要改动其中的任何一节经文,我相信你决不会想要修改那段经文,好使它读起来更靠近加尔文主义,或更像阿米念的教导。你所信的总要符合圣经,而不是让圣经符合你的信条。如果需要的话,要敢于容许自己有一点不一致的地方,而不是与神启示的真理不一致。
司布真认为,极端加尔文主义者不愿意相信福音的邀请是面对所有人,是因为他们不理解上帝的性情。他们相信,上帝不愿意他选民以外的人得救。司布真有一篇讲章叫做“主权的恩典与人的责任”。这篇讲章以《罗马书》10:20-21 为主题经文。在其中,他极力证明,罪人失丧,不是因为上帝没有邀请他们回转。上帝“整天伸手招呼那悖逆的百姓”,如果不是出于爱,希望他们回转,不致灭亡,那是为
什么?在司布真看来,否定上帝愿意所有人得救不仅仅是理论上的错误,因为他们忘记了上帝是爱。使耶稣看见许多人困苦流离就怜悯他们的是什么(太9:36)?使耶稣为耶路撒冷哭泣的是什么(路 19:41)?使耶稣说“我多次聚集你的儿女,好像母鸡把小鸡聚集在翅膀下,只是你们不愿意”的什么?是耶稣的爱!司布真说:“我们以爱为耶稣赢得人心,看到他们痛苦,我们就怜悯;看到他们将要灭亡,我们就担忧;为他们全心祈求上帝不要让他们死在灭亡当中,为上帝恳求他们为自己的缘故寻求怜悯与恩典。”(94页)传道人要能体会耶稣的爱,充满对灵魂的爱去传讲福音,拯救灵魂。司布真说,很多时候我们不理解圣经上的经文,是因为我们的心太冷漠。
司布真认为,极端加尔文主义与加尔文主义并不是程度上的不同,而是性质上的不同。极端加尔文主义者是偏离了真正的加尔文主义。他说,极端加尔文主义者所信的,他也信。他与他们的不同在于,他所信的极端加尔文主义者不信。而他所信的这部分也是圣经所启示的。尽管司布真相信上帝的爱不仅限于被拣选的人,但是他承认,并非所有圣经上提到的爱都是普遍的。对于基督徒,司布真清楚地指出了二者的不同:“上帝特殊的爱不是对所有人的爱……有一种拣选的、有分别的、特殊的爱,只赐给选民的爱 ……这种爱才是圣徒真正的安息之所。”(98页)司布真承认,如果上帝愿意,基督的宝血有能力拯救所有的人。但是,基督实际上只是为被拣选的人而死,因为如果基督是为所有人死,而现在或将来还有人在地狱中,这与上帝的公义完全是冲突的。阿米念主义者无法接受基督的救赎是有限的救赎,即基督只为选民死。他们认为,这与上帝慈爱的性情不吻合。司布真在逻辑上并没有解决上帝的主权与人的责任的矛盾。但他却以谦卑的顺服见证上帝主权的恩典,以不知疲倦的福音宣讲见证了基督对人的爱。
三、拥抱每一个爱主耶稣基督的人
默里在总结这场争论的教训时说:“真正福音派基督教的精神永远不是排他性的。”(110页)极端加尔文主义者用拣选的教义来制造分裂,对此司布真深感悲哀。他说:“我们向每一个爱主耶稣基督的人伸出我们的手,无论他是谁。拣选的教义,就像伟大的拣选行动本身一样,其目的不是要把以色列和以色列分开,而是要把以色列和埃及人分开——不是要把圣徒和圣徒分开,而是要把圣徒和世界之子分开。”(110 页)司布真认为,对于拣选教义的认知并不是一个人蒙恩得救的条件。一个人可能明显是蒙拣选的子民,可是他并不相信拣选的教义;有些蒙恩得救的人并不相信有效的呼召;有些坚忍到底的人并不相信信徒永蒙保守的教义。
在“为加尔文主义辩护”中,司布真说道:“如果有人问我是否会羞于被称为一名基督徒,我会回答说:我希望单单被称为基督徒;但如
果你问我,我是否坚持与加尔文一样的教义观点,我会说,大体上是,我也乐意如此坦承。不过我甚至绝不会想象,锡安的墙内只有加尔文主义的基督徒,没有一个与我们持不同观点的人。”
司布真接着说,约翰·卫斯理受到人们最恶毒的攻击,对此,他深感难过。他自己虽然不喜欢卫斯理所宣讲的教义观点,但是他对卫斯理的尊重并不亚于任何卫斯理宗的信徒。他甚至说“如果在十二使徒之后要再补上两位使徒,我相信没有人会比怀特菲尔德和卫斯理更适合。”司布真没有因为反对卫斯理对某些教义的理解而看不到他对主和灵魂的爱,他圣洁的生命和与主亲密的交通。在司布真的心目中,卫斯理是“世界所不配有的人”,他的生命远远高于普通的基督徒。
司布真对于卫斯理的评价使我想起了卫斯理与怀特菲尔德之间的关系。怀特菲尔德是一个坚定的加尔文主义者,在神学上与卫斯理大相径庭,有过很激烈的争执。尽管如此,怀特菲尔德毫不否认,卫斯理是“耶稣基督的好仆人”。有一次,有一位好争论的教授问怀特菲尔德在天堂是否可以见到卫斯理。他的回答令人惊诧:“先生,不可以,我怕是不可以。他会如此接近宝座,我们相隔如此之远,几乎连看他一眼都看不到。”在怀特菲尔德的葬礼上讲道的是卫斯理。论到很多重要神学观点与自己相左的怀特菲尔德,卫斯理这样说:“我们见过或听过哪一个人能呼召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罪人悔改吗?尤其是,我们有谁见过或听过有哪一个人成为上帝所祝福的工具,让如此众多的罪人从黑暗中归向光明,从撒旦权下归向上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