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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教会:待书写的传统与待传承的生命 文 / 江登兴

我儿所罗门哪,你当认识耶和华你父的神。——《历代志上》28:9
引言:更新的年代

(一)上帝更新作为的年代

圣经说:“日子将到,人必不再指着那领以色列人从埃及地上来之永生的耶和华起誓,却要指着那领以色列人从北方之地,并赶他们到的各国上来之永生的耶和华起誓。”(耶16:14—15)由此可见,上帝借着他在历史中新的拯救工作,使他自己全新地被百姓所认识,并且因此带来属灵的复兴。由此他不仅是历史上的神,更成为我们的神。
深刻的宗教经验,导致对上帝和他的福音的深刻认识,从而带来复兴。正如路德、茨温利的独特经验,导致了他们对于因信称义、上帝主权的深刻认识,从而带来了宗教改革教义上的突破。1因此圣经教义,在一代人经验中,是否被突破性地、经历性地认识,这是总结一个时代至为关键的问题。
在家庭教会的历史传承中,是否有这样教义性突破的价值呢?
在圣经中,正是出埃及的一代,预备了进迦南的一代;被掳归回的一代,开启了以后数代重建的工作,那么我们这一代需要从家庭教会传统中继承什么以面对未来呢?

(二)生命的相交与传承

传统传承的途径,一是记载下来的文本,二是活的生命相交。后者相对前者是信仰传承更为直接的方式。为此,因为摩西曾按手在约书亚的头上,约书亚就被智慧的灵所充满;以利沙在以利亚临别时,要求“感动你的灵加倍地感动我”。按常理,以利沙没必要紧跟一个即将离世的老先知,因为他在老先知门下受教多年,该学到的应该都学到了。但是,以利沙清楚知道自己还差一样东西:需要被感动以利亚的灵所感动!
中国教会的老一辈留下了非常好的生命榜样。他们有的在风烛残年,祷告时气喘不止时,话语中仍然带着圣灵火的印记;有的已经70多岁,一提到耶稣基督的十字架,就顿时眼中热泪涌出;而最近刚去世的张谷泉师母,听其祷告有如先知在祭坛之下的哀哭⋯⋯
我们这些年轻的一代,与这些承载传统的文字相遇,更与作为这些传统见证人的生命相遇,在这些生命的相交中,上帝模塑了并且模铸着我们的生命。

一、家庭教会,一个待书写的传统

(一)历史视角的缺乏

从属灵历史的延续性来看,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应该包括三个部分:
1、1949年前的中国教会所留下的属灵传统。
2、在1949年后为信仰坚守的第一代中成形的家庭教会传统,代表人物是王明道、袁相忱、林献羔⋯⋯,除此以外还有许多未曾向巴力屈膝的前辈。
3、20世纪60、70、80年代至今,在每一代人中上帝都兴起他自己的见证人,留下佳美的见证。这个属灵传统的轮廓是由张义南弟兄提出的。他认为与50年代坚守信仰的先辈相比,70至80年代兴起的新一代农村家庭教会领袖,作出了不同的见证,他们的工作表现为广传福音,建立教会。2
然而,看待家庭教会的历史,我们至今仍缺乏这样一个较为宽广的视角。

(二)圣经视角的缺乏

五十余年来,家庭教会所经历的历史,是惊心动魂的。但是,我们如何用一个本乎圣经的属灵视角来看待这一段历史呢?
我们的老一辈所经历的,是出埃及还是被掳归回呢?如果是出埃及,那是上帝要借着埃及的苦难磨练他的子民;如果是被掳归回,那么我们是否认识到自己的教会被掳的原因呢?我们是否有尼希米一样“我和我的父家都有罪了”(尼1:6)这样的认识呢?我们是否有但以理一样“禁食,披麻蒙灰,定意向主神祈祷恳求”(但9:3)的认罪呢?我们是否如被掳归回重建的那些以色列民一样,一代又一代地归回并且认罪呢?
这个问题关系到中国教会的历史观。在某种程度上,当下流行的中国教会历史观,是带有英雄色彩的属灵历史观,我们的思维模式是“逼迫—受苦—忠贞”。这样带有英雄主义的历史观,是否某种程度上受到另一个世俗英雄主义史观的同化呢?但圣经在被掳归回中,较少强调伟人的坚忍,更多的是强调神的恩慈与选民的罪及悔改。

(三)史料的缺乏

由于长年的严酷环境,至今家庭教会所留下的文字纪录非常缺乏,目前仅有数本当年当事人的传记及若干见证公之于世。3如今,家庭教会的第一代当事人正陆续离开人世,他们当中不少人不愿意讲述自己的见证,更鲜有人提笔述说在他们中间所发生的事。因此,我们缺乏充分的资料全面了解家庭教会的历史。
可以说,家庭教会的历史不仅是一个尚未写成的历史,更是一个几乎刚刚下笔书写的历史。

二、什么是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

什么是属灵传统?也许我们可以尝试总结属灵传统几个方面的要素:真理的认识、群体的治理、生命的经验、生活的实践。
如果从以上几点来看,在家庭教会传统中,至今最有活力的,是生命经验这一方面。而生活的实践方面,因为老一辈严酷的环境,他们的处境与我们非常不同,所以这一方面我们能够直接继承的相对少些,还有待更专业的研究挖掘。
我个人从自己非常有限的认识中,对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做出如下几点的总结:

(一)真理的认识、群体的治理

1、 纯正之教义。坚守合乎圣经的传统教义,强调基督的道成肉身、代赎的死、复活、升天和再来,强调人的罪和罪人惟独因信称义。
2、独立之教会。强调基督徒应该顺服执政掌权者,但是坚守教会对于政治的独立。
3、教会之治理。因为环境的艰难,缺乏制度性的治理和牧职的观念,治理比较个人化。
4、圣经之重视。

以上前三点,我在拙作《中国城市家庭教会的传承与更新》4中已经作了阐释。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教义,家庭教会在20世纪50年代以后,经过大试炼的一代领袖,他们有非常独特的生命经验,而他们当中有的人对圣经的理解确实有独特的突破,比如有的前辈讲道以十字架救恩为基础,以展望末世主再来为核心关注。这是与宗教改革因信称义的视角完全不同的视角,令人极为震撼。这些前辈的神学著作,至今较少受到人们的关注,其实对这些著作进行整理是一项较为迫切的工作。
而关于教会的治理,老一辈给人的印象是他们重视大能的讲道及祈祷,然而在牧职按立、小组团契、教会的治理等方面却是较为忽视的。
关于第4点“圣经之重视”,由于当时的艰难,圣经变得极为稀缺,有一个老弟兄在回忆录《熬炼》中提到,有一个弟兄到上海,要求他交出自己惟一的一本新约,因为据说当时“整个厦门家庭教会没有一本圣经”。家庭教会传统中,有许多以生命保存圣经的故事,有一个山西的弟兄说,他父母被逮捕时,吩咐几个年幼的孩子,“你们的生命丢了没有关系,一定要保护好这一本圣经。”
但是,家庭教会传统中,多有灵意解经倾向,对圣经的理解较为直观简朴,缺少严谨整全的解经传统,留下的解经著作有待挖掘。目前我仅见到三本由家庭教会前辈留下来的整卷解经著作,其中有两本是关于《启示录》的注释。

(二)生命的经验

5、先知性的传统

“耶和华借先知领以色列从埃及上来,以色列也借先知而得保存。”(何12:13)
这一处圣经说明,先知传统在以色列民的存续当中有何等重要的地位。今日,常人一般不敢再自称为先知,或者指着某人说他是先知,但是新约教会中,先知性的功用仍然是存续的。
窃以为,凡本着圣经勇敢指出当下世代及教会中流行之罪恶,意在使人认罪悔改归向真神的;以及超越当下世代通行的观点,从神得到独特的属灵洞察,指明一个世代神的百姓生死存亡的关键问题的,都应该列入先知性的事奉。
中国教会的先知性传统,可以从王明道先生的身上清楚看见。文革开始时王先生囚禁在大同,他当时勇敢地为刘少奇、彭德怀、吴晗鸣不平,认为当局对彭、吴讲的话前后不一。此外,他还公开指责江青羞辱王光美。这都需要先知的胆量和勇气的。5王先生也对监狱指导员谈到对毛泽东诗词“不要放屁”一句的看法:“诗词里哪有用‘放屁’这种话的?多难听啊!我不喜欢这种难听的话。”6这在当时是要豹子胆的。王明道还给政府写了一份《最后的忠言》:“我认为政府必须改变现在的情况。如果再这样下去,不改变现在所走的路,就是敷衍、搪塞和欺骗,将来就不堪设想了。”7
上帝曾经命令先知以赛亚:“你要大声喊叫,不可止息;扬起声来,好像吹角。向我百姓说明他们的过犯,向雅各家说明他们的罪恶。”(赛58:1)“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王明道以狱中所写的无数怀着善意,但深带劝诫性的“忠言”,成为那个黑暗世代先知不止的角声。
此外,中国教会还有第二层意义上的先知传统,那就是因为与上帝的亲密相交,而获得独特的属灵洞察。
宋尚节博士的日记《灵历集光》中有这样一段:“在我灵里祷告时,看出末后世代的工人应该有下面12个需要:⋯⋯(2)从主那里直接得启示:不光传道,还要作先知说预言;不但是基督启示在他心里,还要成形在他里面,生活在他里面。⋯⋯(4)在祷告中会听那微小的声音:会明白圣灵的指导,会得着那由上面来的启示,会打破那黑暗的权势,会与神有彼此密切面对面的灵交,会与主一同在至圣所内,有份于代祷的工作,会在主面前得着能力,来攻破撒但一切的诡计。”8
这一种洞察,甚至可能是时代性的洞见,可以从许春草老弟兄对20世纪50年代时局的先知性洞见中看到,据许春草的外孙何其微回忆:

“1955年的某一天,我到外祖父家去。看见他急急忙忙在烧毁大批文字资料。⋯⋯有朋友们的函件,有儿女的来信;还有他亲笔记录的祷告内容,及父神给他的默示、答覆和印证,共三本。我告诉他,这些东西烧毁太可惜。他说:这些东西不烧不行,再慢就来不及了。那时,全国风平浪静,‘国泰民安’,有什么来不及的?怎知几个月后,他家就被抄个底朝天了,全国范围的‘肃反’运动开始了。”9

在困境和磨难中,上帝赋予他的仆人独特的属灵洞察力,来明白他的心意。据说李天恩前辈1970年获释后,看不到上海教会的前途,这时上帝通过一个异象让他看到他定意中的大复兴。10
另外,由于在长期的绝境中,人特别需要神的话。为此,圣经上的话直接临到一个人,圣灵以此坚固和引导信徒,也成了家庭教会传统中非常普遍的经验。比如王明道在认罪悔改,推翻自己供认的一切假罪状后,上帝赐给他《以赛亚书》55:12—13的应许:“你们必欢欢喜喜而出来,平平安安蒙引导,大山小山必在你们面前发声歌唱,田野的树木也都拍掌。松树长出代替荆棘,番石榴长出代替蒺藜,这要为耶和华留名,作为永远的证据,不能剪除。”(见《又四十年》,176页。)
如今,新兴的城市家庭教会特别注重理性和知识,面对一个仍然复杂的时局,面对教会前面的道路,我们是否仍然应当注意持守和继承家庭教会这样的先知性传统?

6、使徒性的传统

使徒性的传统,不仅是指宗教改革所指的使徒性的教导,即以福音为中心的教导,也指使徒性的传道方式,靠圣灵的大能,突破各种障碍,前往未得之地,甚至以神迹奇事伴随所传的道,使福音在黑暗之地得以传扬,领人离弃偶像,归向真神。这第二个层面典型的特点是动力性、差遣性和突破性,并且以福音使命为核心关注。
袁相忱弟兄晚年在不同场合讲过的一句话是:“主的工作在中国一直往前,像使徒时代一样。”
据已故的杨安溪弟兄回忆,在1989年之后,“当时有人跟我说:‘你看苏联解体了,紧跟着就是中国。’我祷告后说:‘不是,我里面的感觉不是这样。’很多人想中国会走苏联的那条路,一下变色,对教会一个大开放。我里面的感觉不是这样。”“中国教会走的是《使徒行传》的那条路,也就是一直是有压力的,只是轻重的不同。因为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持信仰的纯洁和作风的纯洁,特别是作风的问题。”11
对于将来教会的复兴,叶乃光长老认为“新人不齐,新日不到”,就是合神使用的人预备好时,中国教会才会有大复兴。杨安溪弟兄认为:“到神找到合用的器皿⋯⋯神要大复兴中国教会。”
从以上的陈述,以及在中原河南一带教会20世纪80、90年代的宣教行动中,我们看到了这种使徒性传统的端倪。这种传统必然伴随的是注重圣灵的充满,这种传统也使家庭教会以往能承担起福音广传的使命。
但是,这种使徒性的传统,在当代城市教会中正在失落。当代城市教会正在转向关注堂会的建设,这个过程是需要的,但是如果在注重堂会的稳固时,失去了教会福音事工的外展性,将是非常可惜的。如何既建造稳固堂会,又继承和复兴家庭教会的使徒性传统,这是摆在我们眼前的挑战。

7、惟独上帝的恩典

如果要说家庭教会的生命经验中,哪一项是最重要的教训,我要毫不犹豫地举出这一项:人的软弱与神的怜悯,也就是惟独上帝的恩典。很少有其他教会的历史的经验能像中国教会这样更明显地证明人的全然败坏,人性软弱,以及我们对上帝恩典的全然倚靠。
据一位老弟兄回忆,王镇牧师出狱后说,在监狱里,他所见的人中真正能站得住的是非常少的。而该老弟兄又说,始终刚强坚守信仰的人中,有一个是郑惠端老姊妹。
关于惟独恩典,可以从王明道的经验中看到,他在面对日本人时站住了,然而他面对1949年后的试炼起初却失败了(有的人认为他前面的胜利成为了他后来的包袱)。他因为害怕被判死刑或无期徒刑,承认大量自己根本没有犯过的罪,此后他经历多年在狱中的软弱。后来,神以《弥迦书》7:7—9光照他,“我要忍受耶和华的恼怒,因我得罪了他”,这从神而来的光照使他认罪悔改,他因此得以推翻从前的供词,安心坐牢,不肯苟且得释放。12
这些经验提醒我们,“有火发现,这火要试验各人的工程怎样”(林前3:13)。
另外,还有一个王鸿仪老姊妹的见证也很典型。她原是王明道会堂的成员,然而因为王明道被抓,她软弱了,他觉得神的仆人不应该这样被抓,所以认为神不信实,为此她放弃信仰四十余年,而且到处批判基督教,1996年,她患了老年痴呆、胸积水等多种重病,眼睛几近失明,常人视其如鬼魂。这样一个就要悲悲惨惨下阴间的老人,一天凌晨醒来,觉得如果没有神,自己这一生的结局将非常悲惨;她又转念想,如果有神,请让我站起来做广播体操,然后她真的就站起来完成了第六套广播体操,她说:“我连跳跃运动都做完了!”她身上的疾病在一夜之间完全被上帝医治。
她由此恢复信仰,勇敢传福音。体检时医生说她视力几乎已经没有了,应该是个盲人,而她却专看6号字大小的圣经(这种版本很罕见),写极微小而清晰的字。去年再见她,她说她几年前登长城,可以把年轻人远远抛在后头!
值得一提的是,大逼迫的环境,使得人从中获得了极其深刻的灵性经验,就是对人的败坏及神的恩慈的深刻的认识。

8、惟独上帝的主权

圣经说上帝是“那位随己意行作万事的”(弗1:11),可见上帝在历史与我们个人生活中有绝对的主权。这一项真理,不仅是一个理论,更是在家庭教会的传统中被活生生经历的。从历史而论,上帝使用无神论的外在压力促成了教会的复兴,这是上帝主权的最好证明。从个人而论,更有如云的见证人。
杨津广老弟兄曾经讲述他的见证。他为信仰坐牢二十余年,有很多年狱方为了折磨他,要求他夜里面墙而立,他就通过交换双腿使劲站立。每天到清晨人最困时,管理的人让他回去休息,躺下不久,出操的时间又到了,他承受这种折磨很多年。他出狱后是安定医院精神心理科主任医师,由于医术高明,院长曾经要求“你除非干到手指头都不能动了,否则不能退休”。他说在此期间他是“名利双收”。76岁那年,他早晨出门,有一辆车大概因为是对着阳光行驶,司机看不清前面行人。这车把他撞上了,老人家一下子飞出数米,杨老弟兄站起来动动身体,发现没有大毛病,就对司机说:“我没事,你走吧!”
这时候老弟兄就问神:“今天为什么撞我?”立时神的话临到他:“我可以差遣谁呢?谁肯为我们去呢?”他马上跪下来说:“我在这里,请差遣我!”(赛6:8)他由此坚决辞职,蒙召传道。在近十年后以85岁左右的高龄还在十余间教会事奉。
老弟兄客厅墙上有一幅对联:“圣教佐医德,鹤龄应玄天”,正是他蒙召经历的最好写照。一个人可以为信仰受苦二十余年而没有传道的呼召,而上帝可以在他76岁时才真正使呼召临到他,又使他能够在垂暮之年为神使用。这岂不是当代版的摩西蒙召经历吗?可见我们的神他可敬可畏的名是何等奇妙,他在人的生命中有完全的主权。

9、注重圣灵

在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中,另外一项极其重要的要点是:注重圣灵。
中国教会注重圣灵工作的传统,大概由戴德生及敬虔主义带到中国。1949年以后,在严酷的环境中,有很多时候信徒会面对无路可走的情形,教会会面对难以抉择的处境,由此,在这样的环境中,如果不放下人自己的聪明而紧紧倚靠圣灵的引导,是难以得胜的。
这样的经历,在老一辈的见证中比比皆是。比如文汶灵姊妹在新疆,在看似平安的环境中,蒙圣灵指示她即将殉道的事,她由此常常禁食,准备自己面对大试炼。13
此外,老一辈还非常注重圣灵能力的充满,他们在鞭打之下,捆锁之中,常常被圣灵的大能所充满,使他们有能力胜过这样的环境。
老一辈信徒在回忆20世纪50年代三自运动的问题时说道,当时面对是否参加三自,很多人都是在观望几个有名望的传道人的立场,而很少有人是自己祷告清楚的,因此有些传道人贸然进入三自,后来他们所面对的局势和结局是自己未曾预料的。因此,有一个老弟兄留下警戒:“将来面对大时代的变局,你们一定要求神给光。”14

10、受苦的传统

长期的逼迫,成就了家庭教会受苦的传统。这个传统又被描述成“背十字架”。
有一个老弟兄认为,教会有两个使命:“填满外邦人的数目,填满被杀的人的数目”(参见罗11:25、启6:11)。他说,有一次几位曾经入狱的弟兄重逢,各自讲述自己的狱中经历,大家都是差一点死掉,他们恍然大悟:“原来是我们都不配为主殉道!”
家庭教会的老一代,长期遭监禁,被鞭打,承受精神折磨,承担非人的劳作。袁相忱弟兄在私人谈话中曾经说:“我们当年去北大荒,是准备为主殉道的!”
苦难成就了老一代家庭教会信徒坚忍的生命,也让人看见神磨练他子民的超然作为。吴恩溥老弟兄在《怎样明白神的旨意》这本小册子中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在被囚禁16年后,收到女儿的来信:“父亲啊,你要好好改造,我们实在太苦了⋯⋯”如何改造好呢?只有放弃信仰或者放弃立场。最后,当劳改队宣布老弟兄还是没有改造好时,想到自己的家人接到当局这个通知时的失望,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也无心祷告了,这时圣灵在他里面柔声说:“若不是从上头赐给他的,他就毫无权柄办你。”(参见约19:11)作者由此得到完全的释放,安然接纳神所量给的环境。当这位老弟兄完全降服后,他过了不久就被释放了。
这些苦难,是有神的美意在人的身上,为的是要炼就他子民对自己的至死忠心和顺服。
王颂灵老姊妹回忆她在青海30年的生活时说:“有一位关押在男监的弟兄,为着吃饭时持守谢饭祷告,而被禁止吃饭,结果饿死了。有个人被叫去荒原上埋葬这个弟兄的尸身,他草草了事,埋得很浅,结果隔了好长一段日子,这埋葬的人看见这弟兄露在沙土上的脸竟如生前一般,也没给狼吃掉,结果这个埋葬的人后来信了耶稣。”15

11、注重祈祷

其实,注重祈祷,在中国的教会中有很深的渊源,宋尚节在1941年10月9日写给南洋布道团吴静聆团长最后的一封信说:“我与一些弟兄姐妹一起祷告98天。有时我们祷告五六小时也不看为太长。我们越祷告,越爱神,越能合一。越祷告,越知道父的心意;越祷告,越喜乐,越得到安息,越思慕主,这样我们越延长我们的祷告。”
宋尚节在日记中又说:“在我祷告中间,神清楚指示,中国教会大复兴的时候到了。这个大复兴不是借着人,乃是借着圣灵自己的工作,在一班工人心中运行、激励他们同心合意地联合起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作一个长期的祷告。”16
家庭教会的祈祷传统,可以从《中国的早晨五点钟》这首诗歌感受到。农村教会在过去数十年的复兴中,也伴随着无数的祷告。
在温州的营会里,大学生或者高考刚结束的学生,有清晨五点前就起来祷告的,而他们集体的祷告有时早至5点30分准时开始。那是温州教会重视祈祷的传统在他们身上的延续。

12、主再来的盼望

盼望主的再来,是绝境中信徒极大的安慰。家庭教会重视主再来的传统,可以从注重《启示录》的注释中看到。
家庭教会的传统还可以一直举下去,比如不爱世界,思念天上的事;比如注重圣洁的传统。以上只是抛砖引玉,盼望有更多更成熟更有见地的研究成果。
以上对家庭教会传统非常粗浅的总结,让我们看见这个信仰传统是相当独特而丰富的。没有这样一个丰富的视角,我们也许以为家庭教会就是等于不登记;有了这个丰富的视角,家庭教会的身份可以获得一个包括但超越政教关系的定位。
当然,家庭教会传统中也有不少消极因素。比如,圣俗二分的传统,强调属灵与属世的绝对区分,导致属灵生命的割裂。也使教会没有能力应对新时代公共见证挑战。有一些传统家庭教会成长起来的年轻知识分子,有非常敬虔的信仰,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如何把信仰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中活出来,这显然与他们所受的圣俗二分的教导有关。这些消极因素也需要我们反省和检讨。

三、当代的挑战与生命的传承

“约书亚在世和约书亚死后,那些见耶和华为以色列人所行大事的长老还在的时候,百姓都事奉耶和华。⋯⋯那世代的人也都归了自己的列祖。后来有别的世代兴起,不知道耶和华,也不知道耶和华为以色列人所行的事。”(士师记2 :7、10)
钟马田博士在《清教徒的脚踪》一书中曾经指着这一处圣经说:当一个世代失去了对于真神的认识的时候,对于上帝在历史中所行大事的知识也会同时失去。
家庭教会的老一辈是“见过耶和华为以色列人所行大事”的一代,然而这一代的人正陆续“归了自己的列祖”。现在新兴起的一代,也会走以色列人走过的老路“不知道耶和华,也不知道耶和华为以色列人所行的事”吗?这种危机一定程度上存在。但是,摆在我们的教会前面的许多挑战,决定了我们无法靠自己面对,我们仍然需要上帝为我们“行大事”,外面的挑战,和教会本身的使命决定了我们要求上帝为他在中国的百姓行大事,我们也相信他必会为百姓行大事。因此,我们这一代必将是有机会看见“耶和华行大事”的一代。如果上一代是出埃及的一代,那么我们和未来的世代将是进迦南的一代。
无疑,家庭教会在当代正面临一个大转型。原来小规模的教会,正在逐渐成型,因此,对内需要规范的治理;对外需要争取生存空间。而急剧转型的社会也从外部给教会带来极大的挑战。
我们所面对的挑战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持守信仰生命的本质,它的危机体现在教义的变质、灵命的退化,以及生活的世俗化。二是福音广传和公共见证的挑战。在争取公共性身份时我们应该避免过于冒进或者过于退缩,冒进会导致教会遭遇不必要的打击;退缩会使教会不能面对时代挑战,作出有力回应时代的见证,被边缘化。

(一)持守信仰生命的本质

无论如何,持守信仰生命的本质是我们面对未来的根本,“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太16:26)教会如果在影响世界时,失去了自己绝对不同于世界的本质又何益之有呢?
为了这个生命本质的持守,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是我们需要倚靠的丰厚属灵遗产。为此,我们需要跟随前辈的脚踪:

有坚实、深刻、简朴的圣经教导。
对上帝的主权和他的恩典有深刻的认识。
对人的罪性和软弱有深刻的认识。
倚靠圣灵的能力。
有深刻的灵修。
不止息地呼求。
继承准备受苦背十字架的生命品质。

这一切都是我们持守生命品质的基础。
纵观基督新教的历史,最典型的是宗教改革的传统,其核心的表现是圣道的传讲,此后清教徒教牧运动、18世纪大复兴运动中圣灵的浇灌17,以及19世纪以来的宣教运动。
从以上家庭教会的传统看,似乎是上帝的又真又活再一次被他的百姓经历。这个传统中,不仅有人们对上帝新鲜的经历,更蕴藏着丰富的教义性总结的可能。
如此,家庭教会的下一代可以在进行教义思考时,从自己的历史中找到有活泼生命体验的素材。

(二)公共见证的挑战

除了持守生命本质的挑战,家庭教会在这个时代,还需要面对做出公共见证的挑战。
为此,我们需要有新鲜而有活力的真理陈述;需要有面对当代处境的伦理教导;需要有与世界分别,但大胆进入世界,全面见证基督的福音策略;需要有既坚守立场,又驯良如鸽、灵巧如蛇的公共交往能力。
如果说,上一辈以坚忍的十字架的坚守赢得了那一世代的争战。那么,我们这一代则需要在背十字架的突破中去赢得这一代的争战。
如果上一代是在边缘的坚守中,生命被刻上了十字架的烙印,那么我们这一代则需要在世俗的洪流中,主动选择十字架的标记。
这是进迦南的一代,是归回重建的一代。使命可能不同,但生命的传承却完全相同。
这是以利亚升天的时刻,当那如云彩般的见证人渐渐离我们远去时。面对眼前的约旦河,我们也许会失魂落魄:“耶和华,以利亚的神在哪里呢?”
面对没有以利亚的约旦河,我们需要拾起他的那件旧外衣。“他用以利亚身上掉下来的外衣打水⋯⋯打水之后,水也左右分开,以利沙就过来了。”(王下2:14)
“住耶利哥的先知门徒从对面看见他,就说:‘感动以利亚的灵感动以利沙了。’他们就来迎接他⋯⋯”(王下2:15)
面对这一世代的约旦河,我们与我们的先辈事奉的是同一位神,我们也需要被那感动先辈的同一个灵所感动,也需要同样的生命传承。
为此,我们需要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也需要先辈的生命传承!

1  参《宗教改革运动思潮》,麦格拉思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
2  参见张义南著《<中国家庭教会信仰告白>背景》,引自内部资料《中国基督教家庭教会问题研究》,刘澎主编,615—616页。
3  老一辈的传记有:王明道的传记《又四十年》;袁相忱的传记《活祭》;杨心斐阿姨的自传《夜间的歌》;郑惠端的《奇异恩典》;《没药山——胡振庆传》等等,这些传记在网上大多有电子版。
4  见江登兴:“中国城市家庭教会的传承与更新”,《教会》2008年1月第1期(总第9期),19页。
5  见王明道,《又四十年》,185页。
6  同上,200页。
7  同上,205页
8  《灵历集光》,见网上文本。
9  参本期《杏花》所录何其微“许春草——他用膝盖亲近主”一文。
10  参《河南省家庭教会的起源与发展》,张义南著,引自内部资料《中国基督教家庭教会问题研究》,刘澎主编,583—584页。
11  见杨安溪《神在中国的手》,网上文本。
12  见《又四十年》,123,172—176页。
13  见以萨迦“思念在祭坛底下呼喊的圣徒”,《生命季刊》第13卷第1期,47页。
14  见杨安溪《恩典里的拆毁——蒙爱者1946至1979年间的见证》,网上文本。
15  见《你这女子中极美丽的》,引自某非正式出版小册子,有网上文本。
16  参见宋尚节著《灵历集光》,网上文本。
17  宗教改革至大复兴的历史,可以参见《加尔文传》、《诺克斯传》、《爱德华滋传》、《英国复兴领袖传》、《怀特菲尔德传》等,华夏出版社。

十字架与世界——“中国家庭教会的属灵传承”神学研讨会发言记录 文 / 本刊编辑部

[编者按] 2009年4月本刊邀请部分教会牧者在京召开了“中国家庭教会的属灵传承”神学研讨会。研讨期间各位牧者对所探讨的主题给予了很好的回应。本次会议部分牧者的主题发言经整理后发表在本期的神学思考栏目中。不过,除了主题发言之外,期间的自由讨论也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本期我们从多个讨论的主题中选择了两个主题与读者分享。美中不足的是由于自由讨论的时间有限,一些问题没有得到更充分的展开。我们希望这里的分享能够给以后更深入的讨论一些启发。本文是经录音整理而成,征得了发言者的审阅与许可。为突出所选主题,个别与会牧者的发言没有包括在内。
        主题之一:背负十字架在当下的涵义

江登兴:叶弟兄你们这一代人的生命受老一辈人的影响估计会比较深,你们的生命,在下一代人的生命中能不能得到很好的传递?比如现在的80后、90后,他们信主了,在教会成长,请问从你们到下一代,这个生命的传承怎么样了?
叶弟兄:这件事情是不容易的。上帝是永恒的神,他依然在工作,一代的工人过去,一代又来,上帝在每一个时代都兴起当时代的工人,我们所说的继承前辈的传统,指的还是前辈所持守的那核心,他们的奉献和为主受苦的心志,才是最基本的。有一些外在的活动,譬如年轻人生机活泼,自然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如果没有实质内涵,年轻人聚在一起跳啊、唱啊,很愉快,很爽,但是回去之后还是空荡荡的感觉,内心是空的。就像70年代,我们一群年轻人也喜欢一起出去唱歌,带着手风琴到海边尽情地唱,很快乐,但是一回到家里却很空虚。
游冠辉:关于苦难的问题,好几个人都提到。上午耕夫弟兄提到苦难的意义,叶弟兄也提到十字架。谈到苦难的时候,经常会有人说,我们现在的环境宽松了,没有那么多的苦难,就不走十字架的道路了。我们所处的时代与老一辈不一样。我们似乎没有像老一辈人那样遭遇那么多的苦难。的确,在相对宽松的环境下,我们更容易远离神,这也是一个挑战。其实,每个时代都有需要面对的环境和挑战,我们今天面对的挑战肯定和以前不一样,但是主耶稣说跟随他的,就要面对苦难,就要舍己。在今天的处境下,我们背负的十字架与前一代人有什么不同?
        叶弟兄:有一次我曾经问我们的长辈,什么是十字架?其实十字架不仅是受苦的标志,更是一种得胜的记号,是一种超越苦难、超越死亡、超越环境和时代的记号,这位前辈说:“其实十字架是放下你自己,顺服上帝的旨意,就像耶稣所说: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参约12:24)不要效法这个世代,《罗马书》12章提到,“所以弟兄们,我以神的慈悲劝你们,将身体献上,当做活祭,是圣洁的,是神所喜悦的。你们如此事奉乃是理所当然的。”(罗12:1)一个是埋下去,一个是“献上去”,献给上帝,不要效法这个世界的做法。当寻求上帝在我们身上、在这个时代的心意是什么,很准确地去遵行。只有一个真正愿意把自己献上的人,才有可能去遵行上帝的旨意,一个不肯奉献自己的人怎么能去遵行上帝的旨意呢?所以,你必须是一个奉献的人,把自己摆上去,愿意去顺服上帝,放弃自己的意思、自己旧的习惯,愿意借着上帝的大能,使它死去,使它不再成为你的拦阻。主耶稣曾经说:“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我的心里柔和谦卑,你们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这样,你们心里就必得享安息。因为我的轭是容易的,我的担子是轻省的。”(太11:28—30)为什么很多时候我们总觉得是背负着重担呢?倘若你的意思和上帝的意思发生冲突,你会觉得很难,很挣扎。什么时候放下自己的意思顺服上帝,这个轭就一定是轻省的。太多的时候是我们自己成为一个很大的拦阻。不仅与同工的关系,而且在整个服侍的过程中,自己往往就是一个最大的难处。十字架就像那位前辈提到的,把自己放下顺从神。在我自己的经历当中,我也觉得“自己”往往就是一个最大的拦阻。
        方老师:我个人认为冠辉提到的这个问题很好,这就看今天国内的家庭教会,不论是传统的,还是新兴的,如何来解释十字架,如何来解释苦难,我很同意叶弟兄的见解。过去简单地把背十字架等同于受苦、受逼迫、关监牢,但是实际上在传统教会里面,受苦的话还不单单是受逼迫,也包括疾病、病痛和贫穷。如果你解释得不够严谨的话,传统教会一度曾把十字架解释为跟我不和,不如我意的。不如我愿的就是十字架,甚至我的妻子就是我的十字架,我的丈夫就是我的十字架,我的婆婆就是我的十字架,等等。我觉得这要很小心,对我们个人信仰来说,十字架蛮有意义的一个地方是舍己,从这个意义上说,延伸到现在,对于80后、90后,他们要去怎样面对十字架,我们不需要给他们找一个十字架,他们还是要面对舍己的问题,明白神的旨意,顺服神的旨意和遵行神的旨意。这个舍己在现代的处境里面有很多新的样式,不见得就是监牢,我个人在现代的知识分子中看到一些很好的例子。前几年,我碰到一个温州的弟兄,他在大学里教书,又是家庭教会一个重要的牧者,自己在大学里的一个实验室建设得非常好,并且是这个实验室的主任。原院长知道他是一个基督徒,对他很好,但是新换的院长对他发难,对他说,不能带领教会,不能传道,这是一个底线,如果你坚持那样做的话,现在正值换岗,我就把你换下来,你就不能再当实验室的主任。这对他来讲非常痛苦,因为实验室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在温州、在浙江都有很好的业绩,这个实验室主任的职位把他的工资待遇什么的都提上去了,因着这样的待遇,他还可以有钱买车,一旦失去实验室的职位,经济上、名誉上的损失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他非常挣扎,他心里面知道自己的底线,如果不让他信耶稣,不让他聚会,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还有一部分是不能放下,舍不得放下的,他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和他一起祷告。后来我就说,老一辈人背十字架,为主的缘故坐监受苦,也许我们要从这种模式中找到一种精神,那就是舍己,你现在面对这个关头,必须要做一个选择,后来他自己做了一个选择,把那个职位割舍掉了。
        朱寻道:对十字架我个人有一些想法,不一定很成熟,但是可以分享出来。从基督来看,就是顺服天父的旨意,我死,他活,荣耀父神,舍己。一般人接受这个十字架,就是你死,我活,感谢赞美,但是我们应该继承的十字架,就是顺服天父的旨意,我死,他活,荣耀父神,这个他活是父的主权,不是自己的意思,有时候“他”不一定是你能看得到的,甚至是两代、三代以后的“他”。
     计老师:我自己对这个问题有一个认识的过程,我96年从国内到新加坡,当时有很多的挣扎和冲击。看到那边很多的教会的形态、牧师的生活,特别是那边的牧师、传道人,有汽车、房子、票子,从外在各个方面看,是很安逸舒服的,想到国内我们的处境,我很困惑,心想:这个怎么叫十字架的生活,这个怎么显出信心来呢?我原来的想法是十字架的生活就是一无所有,单单仰望神。旧的观念和新的看见上的张力,就让人产生很大的疑惑,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到底什么才是十字架的道路?经过学习、思考,在和一些长者的对话过程中,慢慢明白,无论在什么处境下面,或是在国内苦难的环境中,或是在国外宽松的环境中,其实都一样,作为一个舍己的人,都是要舍己背十字架跟随耶稣。海外有海外要学习的功课,不是我们所想象的,好像国内的传道人在劳改农场,这才是十字架的道路,海外的就不是十字架的道路,其实是一样的。所以一个基本的核心就是十字架的道路要舍己,当你对自己说不,对世界说不的时候,就是在走十字架的道路。
        游冠辉:2005年我去美国加州伯克利。那是个非常自由的地方。我在那里受到很大的触动。我和伯克利第一长老会的主任牧师有一些交流。在他们教会旁边,有形形色色的教会,有的十分自由。其中有一个自由派的教会,我去参加过他们的礼拜。在他们的讲道中,神的话语是他们思想的注脚;在他们的崇拜中,我看到的是自我的崇拜。在加州这样的地方,你持守纯正的信仰就是走十字架的道路。在中国,持守纯正的信仰相比之下要容易多了。虽然外部环境有一些压力,但是中国教会从老一辈人那里传承的信仰传统,与神之间很单纯的关系,似乎比较容易持守。但是对他们而言,信仰有那么多的诠释,而且大都是离奇古怪的,我觉得在那里做牧师比在中国做牧师要难得多。这个挑战太大了。在“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信仰”的环境中,面对各种泛滥的自由,如同性恋合法化,你持什么态度?我发现在他们那里,属灵的争战比我们这里还要激烈。我感觉到这完全是另一种十字架。我们以为在那里很舒坦,要什么有什么,但那里的牧者若真的要顺服神的旨意,面对的十字架一点不比我们的轻。所以,我们很难说谁的环境更难。神给每个时代、每个处境中的十字架是不同的,但都必须受苦,这一点是一样的。
        江登兴:我从另外一个角度又有一个补充,刚才叶弟兄讲,十字架和我们天然人的想法有冲突,面对这样的冲突,如果人因着神的爱的吸引,选择顺服神,他要付出代价。这里面有一个前提,其实他有条件不付代价,不一定是被逼着要付上代价,这里涉及到一个主动选择的顺服。十字架在这个时代另外一点就是对比和落差,可能对中国大陆的人来说,如果北京的弟兄姊妹到一个贫穷的民工群体里去服侍,可能这就是十字架;但一些人从海外来到中国,这种落差也是一个十字架。
        叶弟兄:就像马利亚所做的,她把玉瓶打破将香膏浇在主的身上,犹大和众人都说:“怎么会这样浪费?”
        游冠辉:昨天听杨伯伯的分享,给我非常深刻的印象,那就是背负十字架的荣耀。有时候我们受一点苦,便非常自怜,觉得自己苦得不行了。从杨伯伯的见证中,我更多听到的不是苦难,而是得胜的喜乐和荣耀。神预先在我们身上工作,预备我们的生命,使我们能够承担将要面临的苦难。

主题之二:家庭教会和世界的关系

        彼得:现在教会中有几个问题是比较重要的,其中一个就是如何从圣经的角度来对待世界?当时三自和家庭最重要的分界线是在这里,后来当我从三自教会出来以后,惊讶地发现在家庭教会的氛围中,甚至比三自教会更加以圣经的名义来肯定世界和世界的潮流,这是让我非常惊讶的,原来我们一直抵制三自教会的那些东西,在家庭教会中,特别是在城市家庭教会中却是相当被肯定的东西。
杨伯伯:譬如什么?
        彼得:譬如说在三自教会中,某些领袖说神的国不在教会中,而在这世界的某个运动中,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是在某些家庭教会中也差不多有这样的立场,例如科学中有神的作为,这是正面的;社会的民主运动中有神的作为,这是神的恩典,虽然与三自的政治立场是不一样的,但是对世界的某种世俗潮流的肯定却是一样的。还有另外一些人所提倡的爱国主义,认为神通过福音让中国兴盛,这是神给中国的恩典。其实福音真正的价值不在这些运动里面。
        方老师:我补充一下,也许你指的城市家庭教会是新兴的城市家庭教会,不包括以前传统的城市教会。
        彼得:对。我的感觉是这些家庭教会对王明道先生那个时候的教会并没有完全地传承,我觉得今天中国的城市教会越来越像北美教会,是一个与世界和平相处而不需要做抉择的状态,但是当时的家庭教会是需要做抉择的,如果今天的家庭教会要持守同样信念的话,仍要做出抉择。
        方老师:产生这些现象,是不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了解中国家庭教会的本质是什么?还是说他们站在一个非三自的立场上来过教会的生活?
        彼得:一个教会的传统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为它是圣经的核心,如果它不是圣经的核心,像杨伯伯说的,有一些传统我们是可以放下来的。但关键是,圣经中对世界的立场究竟是怎样的?我自己觉得中国教会并没有一个清晰的神学表达。像王明道先生这样的立场,无论是对是错,它是清晰的,神的国是超越的,神的国和这个世界是没有连续性的,它不是这个世界的作为发展到一个更大的地步而有的;神的国甚至也不产生基督徒自己的运动,类似的理解和表述是清晰的,你可以去批判他或者称赞他,但是对今天家庭教会来说,没有对世界的一个清晰表达——神的国和世界关系的清晰表达,如果否认三位一体,你可以说他错了,但是在面对世界这点上,大家很容易用“领受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来表述,但是实际上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信仰问题,是一个神学告白的问题。
        杨伯伯:我可能比你们看书看得少,你们图书要多些,就我看过的书来说,它们非常强调教会绝不要跟随世界,不要像北美一些教会那样迎合世界。其实好多神学观点,像十架神学、苦难神学等都是强调了入世而超世,乃是分别为圣,不是分离主义,否则苦难从哪里来?若是跟着世界走,就毫无苦难,像这一类的书很多。刚才你讲的,倒是很大的提醒,提醒中国家庭教会的危机,其实这一点我们本身应该看见才对,就是怎么样来解决这个危机?事实上现在有些教会,像北美的一些教会,左右逢源,好像很适应,他们本身没有觉得错,或许有人到他们中间去讲苦难神学,像我这么大年龄的人去讲。他们说:这是历史背景不同所造成的,因为他受苦了,所以讲苦难神学。他们没有考虑到我是在讲圣经,他们以为我受过苦了,所以才讲苦难神学。若是我们去讲分别为圣,他们说:“老思想!”这一类的教会很可惜的是他们忘记了圣经是如何教导的,他们没有去思考这个老年人所讲的是立足于他个人的经历和思想,还是立足于圣经的见识。若是他们把这个事件放在圣经的见识中,那么我想没有人敢不服神的话。
你讲的这个我很有感触,这个情况是城市家庭教会的危机,还可以说大一些。因为在某些农村或者小的城市,也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要和这个社区适应一点。这个观点的来源我们要知道一点,是因为中国人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自己去研究一套神学伦理来,也没有那么多的资料。这个来源,可能是从外面来的,这是中国家庭教会要面临的问题。所以我很有这个感触,50年代还有王明道在那里喊,他虽然有他的缺点,譬如以前不承认三位一体啦,但是他在这一点作对了,对中国家庭教会起了作用。今天有哪些教会像王明道那样地喊?这就是你所说的问题。不是说没有这个声音,而是没有那么响亮吧。我看到的苦难神学、十架神学都是外面人写的,外面的人能写出这样的神学观点,而我们国内的家庭教会都没有像50年代王先生那样地喊,也包括一些老年的传道人,好多时候都有一种妥协的现象,这的确是中国家庭教会的危机,值得思考。就是在一些传道人的讲道当中,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底线,就是像王明道那样清清楚楚地告诉弟兄姊妹这是不能做的。但也有一些传道人底线讲得很清楚,这是我们基督徒绝对不能做的,但还有一些就讲得不那么清楚。你所说的是值得思考的,至少我们在座的要思考,可不能没有底线,上也行,下也行,左也行,右也行,要看圣灵的带领吧,他有他的领受,观点嘛,彼此尊重,没有明确的底线,如果这样带领信徒,你叫信徒何去何从呢?
        游冠辉:我想回应一下彼得的问题。这的确是中国教会目前所面对的问题。这个问题的核心是对世界的看法。到底圣经上对这个世界持什么样的态度?刚才彼得所念王明道的文章,和彼得在《教会》杂志发表的那篇文章所表达的观点是一样的:神的国不在这个世界。这一点我完全认同。但是,这句话的具体涵义还是不太明晰。这里涉及对末世论的看法。对末世论的看法会影响到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态度。如果我们相信这个世界和将来的世界(天国)是完全断裂的,神会在将来造一个新天新地,而这个新天新地与今世毫无关联,那么我们在世上的唯一使命就是拯救灵魂。但是,如果我们相信这个世界与将来的世界具有连续性,那么,我们会很在乎今天在世上的建造。我们在世上的生命见证是否只在于拯救灵魂?这个世界不管败坏成什么样子,堕落成什么样子,我们是否都不用去关心,我们的注意力完全只在彼岸世界?我认为,我们在这个世上“行公义,好怜悯”,这方面的生命见证虽然不具有救赎意义,但是却表达了神的心意,在天上是被纪念的,是存到永远的。彼得能不能更清晰地表达一下,你认为圣经对世界的态度是怎样的?
        彼得:就像我不需要在教会里一个劲地告诉人去刷牙一样,那是一个日常的本分嘛,就像告诉人在日常要准时上班,这些不需要在教会里成为最重要的教导,从这个意义上说,基督徒在他日常的生活中每个位置有他基本的本分。他应当竭尽全力,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即使竭尽全力也做不到,因此我们需要的是赦免。但是在这个竭尽全力也做不到的地方,我们需要专注,也是根本的专注点,那是什么?其实价值不是平衡,而是衡量,衡量就肯定有高下,而不是平衡,在天平上一边放50公斤的砝码,另一边放50毫克的砝码,你不能指望他们是平衡的,因为他们的重量就不一样,所以涉及到价值,就不是平衡,而是衡量了,衡量就肯定有轻有重,那我是确信神的国和这个世界没有连续性,是在这个世界堕落到极点、恶贯满盈的地方,从神超然的作为开始,而不是从地上国度的连续性发展开始,我认为这比较符合圣经。但是这个问题讨论起来非常复杂,我愿意理一下思路,究竟对这个问题的讨论是从我们观察到的现实的需要去讨论,还是从圣经对这个问题确切的解释出发去讨论?是从教会里已经有的相当学术性的神学性的发展来讨论,还是先越过这个问题直接回到圣经里面,对圣经里的一个一个词来分析,进行讨论?我看到今天有很多关于文化使命的讨论,我不愿意对它们说好或歹,主要的原因是我觉得那些讨论中解经的功夫不够,它们不是建立在解经上,而是建立在某种很直观的感受、需要上,这个你们能感受到的,我作为现今的牧者也能感受到。但我不想被那个驱使着来行动,我相信王明道在那个时候那么持守,是因为他在神学上有一个定见,他确信这个定见是来自圣经的,而不是他感受不到作为一个牧者,当时的潮流对他的裹挟,但是他能够拒绝这个裹挟,是因为他有立身之处。那我觉得我们很多时候谈到的很多的话,都是在裹挟中的喧嚷,而不是建立在根基上的谈话,如果建立在根基上,我们就讨论根基好了,那个时候才有可以讨论的余地。所以我注意到这一部分讨论,大多数我之所以不愿意多去思考,就是里面没有多少对圣经的解释,不是基于这个,而是说,难道这个不是吗,难道不是这样人们才能接受我们吗?不应该被那个驱使着去行动,我自己也承认,目前在神学上我对世界和神的国之间的关系并不如王先生那样清晰,但我基本认同,在今天回答这个问题,应该用不一样的声音,不一样的方式来表达,我自己的思路应该像王先生那样,圣经里怎么谈论这些词,它的立场到底是什么,应当是这个思路,我能说的就是这些。
        江登兴:福建有一个前辈基督徒叫许春草,他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高度赞赏共产党的社会理想和政治理想,当时罗扬才邀请他加入共产党的时候,他说,“这是我应该慎重考虑的事情,虽然我很赞同你们的理想,但是我应当去求问我的神。”他经过一个月的祷告,最后一天得到神的指示,他回答罗扬才说:“你们的理想非常好,但是我的神不允许我加入。”很奇怪,他不是从神学的立场,而是从灵修的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
1949年以后他成为厦门市的政协委员,他的小舅子张圣才,对许说:“我很想念我在国外的外甥,现在国内环境这么好,想请外甥回来。”许回答说:“要留几口放生!”那是在54、55年,大家根本预料不到后来发生的事情。他的小舅子说:“你如果不请,我自己写信请他们回来!”但是许马上磨墨写信给孩子们说:“今后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准回中国大陆来!”大概是在反右运动中,作为政协委员,人家邀请他就中国的形势发表意见,他却不发言。后来人家私下里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他连这个问题也都不回答,只是用手指天,示意上帝不许他说话。他应该是60年代去世的,他去世之前,80多岁的时候,每天在走廊上步行10华里,等候天国降临!这个人是中国一个很独特的祷告的人,他没有被当时的政治潮流席卷而去,完全是从灵修的角度,在祷告中得到上帝的指引。他是一个很有社会使命感的人,但他走的道路非常独特。
我还想回应的是,您的谈话对我本人来说是一个很深的警戒,听了王明道先生的文章,我能感受到他对将来国度深切的盼望和确信。我要提醒我自己说,作为当代的基督徒,是不是过分重视对社会的参与,这个社会在我里面的位置是否超越了天国在我心里的位置。您的这个解经的角度非常重要,我们需要学习。
        彼得:在耶稣的门徒中有两个人,和耶稣同住、同吃、同睡觉,我有的时候就很好奇,我常常想,那个利未真的能睡着吗?为什么我常常觉得他会睡不着呢?因为在他旁边就是腰上插着刀的奋锐党人西门。如果他们两人没有信主的话,利未正是西门渴望谋杀的人,因为奋锐党人比恨罗马人更恨顺服罗马人的犹奸。这些人都跟着耶稣一起睡,当奋锐党人西门打呼噜的时候,利未能睡着吗?我能够确认的是,他们两个在归入基督之后,放弃了自己在世界中的社会政治取向,而归入基督带进来的神国的工作中来,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够真正跟随基督做门徒。不知你们感受到了没有,在教会中,三四十时年代的知识分子和二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就已经有了民族主义的冲突了。他们就因此拒绝我们所讲的基督教,他们认为我们是亲美的,而他们自己是反美的。无论是亲美的,还是反美的,除非超越这种世俗政治倾向的委身,要不然在教会里建立真理和灵里的合一都难。如果我们试图再把这个东西用圣经的名义神圣化,那可能就更麻烦了。我看到的奋锐党人西门和利未,他们并不是都放弃了自己的政治倾向,而是都放弃了自己的政治委身,而跟随基督,我确信是这样的。
        孙老师:你的发言对我触动也比较大,其实最近一段时间,我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当时是在50年代的话,我会做什么选择?当然,这是一个不可能有什么答案的问题,其实我想这个问题接近彼得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就是说,刚才我们的讨论已经涉及到了属灵承传的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就是教会和世界的关系。我想这是家庭教会非常需要关注的一个问题。刚才彼得的回应里面,也提到不是我们基督徒个人在社会中怎么见证的问题,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解决了,不需要再提。现在主要是涉及到教会层面,我们应把教会的社会责任放在一个什么位置?它跟教会所追求的一个超越性的目标相比,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其实这是我们应当思考的问题,刚才我很想问彼得,就现在我们所观察到的,比如说城市的家庭教会中,具体在哪一个方面,让我们感受到是在迎合这个世界?如果我们落实到某一个方面的话,可能就会有一个更好的提醒,提醒我们不要过于迎合这个世界。
        彼得:作为一个群体,要防备的不是恶,而是善,不是坏东西,那个不需要防备,坏东西在任何一个共同体内,甚至在强盗共同体内,都是站不住脚的。群体要防备的是善,是我们看为好的东西,我们要给它一个限定,绝对不能超过这个限定,可能这个始终是我们要去关注的。至于我们要省察的是:除了神自己之外,我们以为都能体现出神的某些东西,我认为都值得一个个揪出来检讨,我自己觉得要防备善。
杨伯伯:防备的意思是什么?不去沾染呢,还是别的?
彼得:我的意思是要警惕它,因为它有可能不真的是善,它有可能是妄称神的名,它有可能是社会群体的私欲和自义。
杨伯伯:这个话呢,我觉得只有它一面的道理,圣经并没有叫我们不要防备恶,这是肯定的,而且,圣经对要防备恶,是非常强调的,不要做什么,那些禁令都是防备恶,但是圣经还有一些教导,好比“众人以为美的事,要留心去做”,那里面的“人”肯定不局限在教会,也包括教外的人,还有,像《腓立比书》所说的,这样的,那样的,有美名的,你们要思想,那个范围也不一定是局限在教会内部的,不过教牧思想却不是让我们去作为标准的,我们必须再回到圣经里头,因为圣经里有标准。我对防备不是很了解,你说怎么个防备法?
彼得:防备就是对所有的善划一个界限。
        杨伯伯:是不是换一个说法,对所有的善加一个判断?
  彼得:让我们不要盲目地跟从,也不要承认它,而是重新用圣经去评估它的界限,而不越过那个界限,众人以为美的事情,要去做,但是要“留心”去做,不要冲过去做。
        杨伯伯:那就是有判断力了,我们有我们的标准,有我们的要求。

十字架工作的法则 文 / 李天恩

“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约12:24)

生命的长进是在十字架的里面,救恩也是在十字架的里面作成的。以下我们交通的内容是十字架工作的法则。
圣经说:十字架是神的智慧,神的奇妙。世上的智慧人不能明白,也无法明白。为什么神要借着死成全救恩,借着受苦叫人得着恩典,这真是个大的奥秘。有人说,宇宙中顶大的奥秘就是基督和他的十字架。若把十字架从圣经中拿掉,圣经则没有价值了。用不着撒但来反对,我们自然就没有道可传了。圣徒若离开十字架,就没有什么经历了。在虚空的里面求知识,求道理,求恩赐,最后还是落在虚空里面。
我认识一位年老的弟兄,他服侍主已经六十多年。我问他:“老弟兄!这六十多年的服侍,你一定经验丰富吧?能不能把你服侍主的秘诀和我交通一下,叫我寻得一条正确的路。”他说:“我没有任何秘诀,没有任何经验,只有三个字,就是十字架。这是我多年来的经历,离开十字架,我们就不知道如何与神发生关系。”这样看来,我们若离开了十字架,生命怎能长进?怎能从生命里经历神的恩典?恐怕用道理、用知识我们就说不清楚。倘若我们追求恩赐,可能很有能力,能医病赶鬼;也能有先知讲道之能,若没有十字架,讲过之后,行过神迹奇事之后,我们里面还是空得很!还是摸不着主。甚至恩赐越大,越感到空虚,就倒下去了,这样的人真不少。
我们读圣经,若读不出十字架来,就等于入宝山而空返。圣经是为耶稣作见证的,从圣经中若看不出十字架来,我们从哪里看到耶稣呢?是从神迹里面吗?从奇事里面吗?今天的假基督、假先知也能行神迹奇事,因主已经预言过了。他们的里面没有基督,不仅如此,还会把人领到空虚里面去。
所以,十字架是我们信仰的中心,是圣经的中心,也是我们生命中每时每刻都需要的。但是很多弟兄姊妹说,十字架怎样在我们身上作工呢?我们到底如何经历呢?当然,各人的经历从细节来说都不一样。有人借着疾病,有人借着贫穷,有人借着逼迫患难⋯⋯各人经历不同,但有一个中心,经过这一切之后,你和神的关系更加密切,更认识神了。通过患难困苦,把主见证出去了。不是你的经历奇特,是你生命改变了。
是的,十字架工作的细节,各人都不同,但总的原则是一个。十字架是叫人死的,是叫人贫穷的,是叫人软弱的,所以保罗说:有作难的时候;有被围困的时候;有被打倒的时候;甚至有经历死亡的时候。这个死不是生命的死,乃是肉体的死,是魂生命的死。经过这一切之后,好叫主的生在我们身上发动。这样一发动,不是我们稀奇,不是我们从死里复活了,不是我们被提了,不是我们能行神迹奇事了。死在我们身上一发动,生就在教会里发动,在信徒身上发动了。一个事奉神的传道人,若没有经历十字架的死,就不能带领教会活跃起来。教会死气沉沉,信徒只是活在宗教的壳子里,却没有生命的活力。所以,十字架实在太宝贝了!那么,十字架工作的法则是什么呢?十字架的工作首先是先死后活。
十字架首先是叫人死,并死得非常凄惨,非常痛苦。但是我们要知道这个死却带出一个伟大的复活来。主耶稣若不被钉十字架,我们罪的问题就不能解决。他若不在十字架上断气,就不能把我们救出来。他断气三天后复活了,我们的生命才有了指望。门徒们所以软弱、失败、胆怯、惧怕,是因为他们只看到十字架的死,却不懂得死的后边是什么东西,好像被幔子遮住一样。幔子在十字架上已经裂开了,当主耶稣喊‘成了’的时候,殿里的幔子从上到下裂为两半。这是什么意思呢?圣经说,是一条又新又活的路向人们敞开了。叫人可以直接到神面前去,得恩惠、蒙怜悯,作随时的帮助。
若是我们真正在十字架里面让自己的生命死去,就能看透一切。因我们活在主的恩典当中,都希望灵性达到高峰,达到与主联合的地步。什么是与主联合?怎样达到灵性的高峰?这高峰有什么标准呢?乃是借着十字架让生命起变化,借着风浪把我们领到高处去,然后站在主的立场上,看你周围的人、事、物;站在神那一边看世界;也在主那一边看旧生命,就看得一清二楚。问题是我们有没有活在十字架里面,看自己向世界是死的。保罗说:“就我而论,世界已经钉在十字架上;就世界而论,我已经钉在十字架上。”因十字架的缘故,我和世界没有关系了。
我们脱离了世界,才能认识世界;我们不脱离世界,怎么能认识世界呢?我们脱离了人情,才能看破人情,才能认识人情是虚空的;我们脱离了钱财的捆绑,才知道钱财是虚空的,并不是宝贝,并不是钱财多了就可以享受了。我们看透了这一切,才晓得钱财是祸患,是重担,我们就厌烦它了。如何超过这一切呢?神让我们对世界先死去。若没有十字架,我们怎么肯死呢?道理可以学,知识可以学,但生命的经历是学不来的。只有我们顺服里面的律,顺服圣灵,愿意接受十字架的造就,不知不觉老我就死掉了。向世界一死,就又能看透世界;向人情一死,就能看透人情。这样,我们和主的关系就更加密切了。我们与主联合得好的时候,对教会的贡献,对拯救灵魂的贡献是非常大的。所以,十字架工作的法则,第一步是先叫我们死,有死才有复活。不要光看见死就害怕了。死亡对一个真正认识主的人是没有效力的,因此我们就不要再惧怕死亡了。
我在年轻的时候,有一段日子追求过圣洁的生活,因为有私欲的辖制,就是不能得胜,我也很热心地追求圣洁。怎样才能成为圣洁呢?我用各种方法苦待自己,禁食祷告,和弟兄姊妹一起祷告,觉得似乎有力量,没有私心杂念了。可是过了几天,一回到现实生活中去,私欲又要作怪了。我真是非常愁苦,甚至苦待自己,冬天不穿棉衣,半夜跪在床前祷告。但还是不能得胜。我十分愁苦:“主啊!到底我能不能得胜?我追求圣洁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假的,圣经已经记载了,也有很多人作见证,但我为什么不能得胜呢?”
一天,我跑到海边,对主说:“主啊!倘若今天你不救我脱离私欲的辖制,不给我得胜的方法,就让海潮把我吞没了。”于是我在涨潮的沙滩上坐下来。不多一会儿,海潮上来了。可是我不走,一会儿工夫,水就到膝盖了,眨眼之间,水到肚脐了。我害怕了,开始往回跑,那时,我离岸还有几丈远,我就喊叫起来:“主啊!怜悯我。”边跑边喊,少顷,水到了脖子,我就无能为力了。这时,离岸还有两丈多远,我望着天:“主啊!我才二十多岁,就这样完了吗?主啊!你选召我,只有这几年,难道我就这样被淹死吗?”
此时此刻,是圣洁还是释放,什么都忘记了,只看到自己生命的宝贵。幸亏主怜悯我,一个大浪打过来,似乎像有人把我一下子推到岸上,海潮又慢慢落下去了。我躺在岸边的沙滩上,望着天:“主啊!怎么办呢?”我想立志,却不能实行。这时,我灰心到了极点。忽然,主的话来了:“那赐生命圣灵的律在基督耶稣里释放了我⋯⋯”
主若不说话,我再追求也不行,也没有亮光。这节圣经我很熟悉,不知背过多少遍,对别人也多次讲过,可是我不懂得。什么叫生命的律呢?怎样释放我呢?这一天神的话在我里面忽然亮了。噢!原来是生命的律啊!不是我的立志,不是我的奋斗,既是如此,我为什么要这样追求圣洁呢?
我起初是这么认为的:“我是一个传道人,自己不圣洁,怎能叫别人圣洁呢?若是我圣洁,就可以教训别人,叫别人追求圣洁。”若是用这种方法带领人,就是活在外表的宗教里面。“若是要追求主,就要禁食祷告,若不禁食祷告,就有私欲的败坏。”谁没有私欲呢?若靠禁食祷告脱离了败坏的私欲,我就可以向人说,你们也要这样行,这是我自己的想法。若是这样做的话,就会把人带到宗教形式里面去。

因此,神叫我看见,生命并不是一种形式。虽然愿望是好的,但不是用我们这样的方法,那是自己发明一套规矩来追求属灵。发明的方法越多,越容易假冒为善。直到有一天主的话光照了我,我里面亮了,我才知道,今天我们的工作、生活、事奉、追求⋯⋯等等,都是神赐生命圣灵的律在里面的运行。
生命的律是个力量,我们只要顺服它就够了,而不在乎我们的立志。主的话一来,我们就明白了。我们平常没有顺服主,新生命在里面没有感觉,问题是我们肯不肯顺服。不用我另外立个志向:“我要像孙大信一样,像法兰西斯一样。”他就是他,你就是你,你永远不能像法兰西斯。千万人学宋尚节,几十年过来了,有没有第二个宋尚节?没有。只有一个宋尚节,他的路走完了,回到主那里去了。他的生活行为,可以作为我们的榜样,但他的生命,我们却学不来。因他经过了十字架,他向世界死了。宋尚节把博士文凭撕掉,扔到太平洋里了。他的舍己,我们有 没有?他向世界完全死了,什么都不要了。我们有没有经过这样彻底的死?若没有经过,他的生命我们也没有办法学来的。
从那一天开始,我才明白,真正跟从主,追求生命长进是借着生命的律,活在新生命里面。一个人若没有重生,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生命,不懂得什么叫神的旨意。重生之后,里面有了新的生命,有了生命的律,有了生命的感觉,说话行事与别人就不一样。不是说没有试探,而是试探也许会更多。你想立志为善,恶便与你同在。但恶的力量一来,不是我们去奋斗挣扎,不是我们立志怎么做,而是我们要回到生命里面去,借着圣灵的帮助,向主说:“主啊!我愿意活在你的恩典中,圣灵啊!我是软弱的,试探又来了。主啊!你怜悯我。圣灵啊!你帮助我,引导我进入真理。”
人说我愚笨,我就愚笨吧!人看不起我,就看不起我吧!因我是基督徒。只要我里面有平安,只要是神的旨意,我们就愿意在神面前服下来。这样,经过一次次地服下来,里面的感动就会更强烈。恶念一来,就祷告说:“我的本相又出现了。”我们不去遮掩自己,而在神面前认罪:“我是这样败坏,这样污秽,主啊!求你怜悯我吧!你在十字架上流血是为了我的罪,你救我脱离了罪恶。”我们的心一归向主,自己要追求圣洁,就与以前的性质完全不同了。我们一倾向主的时候,莫明其妙,试探来了,却像一阵风吹过,不再会影响我们。试探来的时候,似乎要压倒我们,我们也好像胜不过它,但我们一仰望主,就马上风平浪静。这不是因见了神迹奇事,而是生命的自然规律。弟兄姊妹,你们有这样的经历吗?
有一天,我仔细省察自己,一天之内数点一下,在我里面,私心杂念竟有七十多次来袭击我。做梦时它来了,我没有办法。“主啊!它又来扰乱我,主你怜悯我。”一仰望主,它马上就逃跑了,于是内心就平静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它又来了,我再仰望主,它又逃跑了。一天之内它试探我达七十次,却没有把我打倒。反而我更加有力量胜过它了。
是的,生命的律就是这样。基督徒若是不会在生命里面追求长进,就没有路可走。光凭外边的影响和催促,生命必然无法长进。活在生命的律里面,就会常常得胜,因生命是活的,必会天天变化,时时变化。一株稻谷在生长的时候,今天和明天都不一样,如果一个礼拜没有变化,不长叶子也不再长穗子,它肯定是死掉了。
我们要祷告,要从里面摸着根源,让十字架在我们生命里面工作。好让我们仰望主说:“我什么都不能,主啊!你是全能的。我不愿意躺在这时代中,我的心愿是有的,但怎么起来,我没有力量,我软弱得很!试探一来,我就要倒下去。试探来十次,我就要倒十次。但现在,主啊!我不愿意这样下去,但我没有力量,你用你的爱吸引我,因你有能力。”
只要我们仰望主,圣灵就会听我们的祷告,加添给我们力量。我们就能够说:“试探,你过去吧!人情,你过去吧!世界,你过去吧!不要再骗我了。”这力量把世界推过去了,把坏习惯压下去了,这叫十字架的工作。十字架的工作是在生命里面做,先把死的、败坏的旧我废掉,将其定罪。然后才有新的生命显露出来。主耶稣说:“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主把这个生命之道讲了出来,就是一个死,一个生。先死后生,必须死才会有生。
主耶稣为什么必须上耶路撒冷去,因为这是生命之道。主说:我若不上耶路撒冷,不上各各他山,你们跟着我一辈子,恐怕还是灭亡。彼得呀!你怪忠心,愿意为我死,也不能得救;你爱老师,为我殉难,但你的灵魂要到哪里去呢?还是一样要下地狱里,这一切都不能救你自己,所以那不是一个得胜的方法。我必须上耶路撒冷,叫长老、祭司长把我捆起来,定我死罪,然后钉在十字架上。这个道理门徒们不愿意听,为什么?门徒想的是:主啊!我们跟着你,有一天你一作王,我们可光荣了,你一登上宝座,我们也可以得到荣耀。我们的老师当王了,我们会是小百姓吗?这种思想太严重了。所以主说:你们当不了大将军,当不了大丞相,即使当上了,恐怕你们更可怜,灭亡得更快。主耶稣说:我来并不是把道理告诉你们,并不是把神迹奇事的能力显给你们看,我来的目的是叫人得生命。
主知道门徒的心:你们跟从我是不错,我叫你们得人如得鱼一样。怎么得呢?不是用武力,不是用本事,不是用学问,而是借着十字架,只要肯在十字架里面把自己破碎了,然后复活的能力就会从你们身上显出来。这时,人的心抵挡不住,阴府的权势也不能胜过你们。这时的你们就不是暂时活着,而是永远地活着。所以,你们能震动阴府,打败撒但,把人从地狱中救出来。这是神借着十字架使用人的法则。十字架也会拆毁人的建造,成全神的工程。
有一首诗歌说:“你是否见过他?不是我们的热心,太阳一出来,冰雪就融化。”这是生命的新陈代谢。要把旧的拆毁,才能把新的建造起来。不能用旧方法建造新工作,因此,必须经过十字架的造就。但谁肯把自己放下来!把自己的聪明智慧、雄心壮志放下来!我们的雄心很大:“我要作大传道人,要跑遍全世界,能行神迹奇事,有大能力。”我一来,病人都可以好了,福音传得更快了。这个思想动机正确不正确呢?连自己也不知道。
我神学院毕业之后,神把我放在南京一个小教会里。去之后,我的老师说:“我叫你来,是看你太年轻了,没有礼拜堂请你,所以让你来学习学习。我不让你讲道,为什么呢?没有机会。我们一共一百五十个信徒,现在有三个牧师,还有两个长老,所以轮不到你。”我问:“那我干什么呢?”老师说:“师母孩子很多,整天忙得很,你去帮帮师母的忙吧!”我心里想:“我是从神学院毕业的,你却叫我作家务事?”但老师讲了,自己不好意思拒绝,便答应了。我又想:最多十天八天,就会叫我讲道的。结果一个月没有消息,两个月老师也不喊我,礼拜天做礼拜有我的份,上讲台却没有我的份。我心里十分难过,读了好几年神学,老师却叫我抱孩子,做家务。做到哪一天我也不知道。几个月过去了,我心里埋怨:“我的才干都埋没了,老师!你怎么这样糊涂?你是我的老师,能不知道我的雄心壮志吗?你用这种方法培养我,太糊涂了。”
有一天,我正帮师母烧饭,师母在烧菜。烧火的时候,我还在哭:“我神学毕业,却叫我烧火?”师母看见了,说:“你哭什么?叫你烧火是难为你了吗?不愿烧就不烧。”我说:“师娘,我没有哭,是烟呛的。”刚刚讲完,老师回来了,对我说:“小弟兄,明天礼拜六,在菜园里有个小家庭聚会,我没有时间去,你能不能替我?”我说:“可以。”为什么?不管会大也好,会小也好,总算能讲道了。老师走后,我说:“师娘!我明天要去讲道,你得放我半天假,我预备一下。”师娘说:“讲道还要预备?那你去吧!”到了自己房间,打开圣经,找出题目。怎样讲呢?讲什么见证呢?翻参考书,写讲章。第二天,我带着写好的讲章,去参加这个聚会。
到了菜园,我一看,共有十二个信徒,都是菜农。他们文化水平很低,都是种菜的。我开始讲道,什么题目、第一段是什么意思、第二段是什么意思⋯⋯讲得很起劲,讲了一个多小时。听的人低着头,眼睛闭着。讲完之后,我坐下来。问旁边一个老姊妹:“老姊妹,听得怎么样?”她没精打采地说:“一句也不懂得。”我的心冰冷得很!心想:“我费这么大劲,预备了半天,结果她们一句也不懂得。”这群信徒真是没有水平。但是在我的里面有感觉说:“你讲的什么道?连菜农都听不懂,你还传什么福音?”于是我稍微服下来一点,也不想再上讲台了。我是不行了,我就是个烧火的料子,这样一个月又过去了。

十字架是难得很!苦得很!主被钉十字架的时候,天地黑暗,日月无光,地大震动,真够难了!但艰难之时主能够忍受得住。不但如此,还完全地得胜,把救赎大功成全了。主耶稣作成了救恩,把人类的历史改变了。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发生,神的儿子竟替人赎罪,他不但死了,而且第三天复活了。地大震动,磐石崩裂,神的儿子从坟墓里出来了。坟墓算什么?磐石算什么?压力算什么?政权算什么?神使他复活,他就复活了。
因此说,十字架的工作是先拆毁后建造。拆毁工作不容易,活很容易,但死却很不容易!我们就怕死,在死亡边缘上挣扎,怕饿死、渴死、冻死、羞愧死,整天让死把我们吓倒了。若把死的观念一打破,什么也不需要害怕了。十字架是叫我们乐意去死,不但不怕死,而且愿意去死。只要神的旨意清楚了,我们就会乐意面对死亡。若是这样,真是要显出神的荣耀来。
1990年冬天,主差遣我去东北,神的旨意很清楚。因此,我就去了。在火车上我祷告主,说:“主啊!东北我从来没有去过,那边教会什么样,我也不了解,信徒生命程度也不清楚,我去给他们讲什么信息呢?”神很清楚地说:“不让你讲什么,不让你说什么。”我说:“主啊!你叫我去,却不叫我说,不让我讲,难道让我当哑巴不成?”圣灵说:“我是叫你学习顺服。”我明白了,不叫我讲,不叫我说什么,是要我受苦,我又软弱了。
到了哈尔滨,一看接我的弟兄没有来,我就对神说:“主啊!不是我不去,他没来接我,对不起,我买票回去吧!”刚到售票口,那位接我的弟兄来了,他说:“找了你半天,你到哪里去了?”我心想:“这一次完了。”弟兄说:“你不要买票,我替你买票,到聚会的地方去。但我先走,你到某地方等我。”我就找个旅馆住下来,三天不出门,也无心吃饭。服务员说:“你这人怎么不吃饭呢?若身体不好找医生看看。”我说:“没事,我身体很好。”我的里面在交战,我对主说:“地方是找到了,主啊!你却不叫我讲,不叫我说,叫我学顺服。这一顺服,说不定又得坐监,就无法再往前走了。”可是能不走吗?三天过去了,同工们都等着聚会。你还不去吗?我闷闷不乐地背个包来到车站,正好弟兄来接我。他说:“我接了两趟,接不到你。你到哪里去了?”我说:“我藏起来了,所以你找不到我。”
能藏得住吗?像约拿还藏不住,我这样能藏得住吗?我们就一起往聚会的地方去。聚会的地方是在山那边的一个小村子,大约有十八里路。我问:“弟兄,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他说:“磨刀石。”一听‘磨刀石’三个字,我的心咚咚直跳,不想再走了。我走得很慢,弟兄说:“你是不是累了?我扶你一把。” 我说:“不用了。”那时我心里想,走得越快,越得早受苦。
到了聚会的地方,同工们已经到了。我们在屋里商量,决定明天上午开始聚会。我说:“弟兄们哪!明天上午聚会的时候,你们不要让我讲。”他们说:“那怎么能行?我们是叫你来讲道的。”我说:“主不叫我讲,你们先作见证好了。如果我有感动,我就讲;若没有感动,我听你们讲好了。”他们说:“那样可不行。”我们正争执不下的时候忽然院子里有陌生人讲话:“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人?还用大锅烧饭,都到院子里来!”我说:“弟兄们!还叫我讲吗?”他们都不作声了。不一会儿,一个公安人员进来,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出来!都到院子里去。”七八十个人都站在院子中,公安人员就这样地审查了我们多半夜。到了后半夜,把我们都送到监狱里去了。刚到监狱门口,我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忽然主对我说:“孩子!放心,我与你同在。”这话一来,我里面满了平安和喜乐。“主啊!我感谢赞美你!你没有忘记我,你叫我顺服,叫我来坐监,你与我同在,真是好得无比,我真是欢喜快乐。不然,我就愁苦了。倘若在东北判我几年,这么远,家人不能来,天又这么冷,冻也把我冻死了。”可是主的话一来,我里面平安了。
过了几天,他们提审我,说:“是谁叫你来的?”我说:“耶稣叫我来的。”又问:“哪个耶稣?”我说:“就是我信的耶稣基督。”又问:“他在哪里?”我说:“他在天上,也在我心里。”又问:“叫你来干什么?”我说:“叫我来坐监。”他说:“你这么老实,叫你来坐监?”我说:“因他是主,我是人,我不能不听他的话,我是他的仆人。”他说:“噢!这么老实,怪不得耶稣要你,你太老实了。若是调皮的人,享福可以,坐监却不行,耶稣真找着好人了。”我说:“我不够好。”他又问:“那么,耶稣叫你来坐几年监?”我说:“耶稣还没有告诉我,但我相信有他的时间。他的时候到了,你们不能多关我一天。时候不到,你们也不能少关我一天。”他说:“真的吗?我关你二十年,看耶稣能不能救你?”于是又把我关进监房了。
我心里想:“他说要关我二十年,他的话算数吗?主啊!你叫我学顺服,叫我来坐监,多少天我也不知道。主啊!是不是不能出去了?”头几天,我默想圣经,一卷一卷地默想,《创世记》、《出埃记》、《民数记》⋯⋯想到小先知书,想了一天,只想起了十一个小先知,而从《何西阿书》到《玛拉基书》共有十二卷书。我读了几年神学,怎会不懂得?可是左思右想只想到十一个。我真是愚昧,却忘记了。只好认罪,“主啊!我太不用功了。”到了第二天早晨,我起来祷告,正祷告的时候,主的话来了,“⋯⋯约拿在鱼腹中三天三夜。耶和华吩咐鱼,鱼就把约拿吐在旱地上。”(拿1:17;2:10)这个故事许多人熟悉,可我却把《约拿书》忘记了。于是我想,也许三天之后,我会得到自由。三天三夜,主啊!感谢赞美你!过了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我就可以离开监狱了。谁知道这是肉体的感觉,为什么?爱自己胜过爱主了。
三天过去了,第四天早晨,我大声赞美主,今天我要出狱了。谁知天亮了,一上午喊了六七个人,却没有人喊我。“主啊!三天半了,你怎么讲话不算数?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了,你误点了吧?”可是主没有响应。到下午四点钟,又喊了几个人,可还是没有我。我又想:“这话不是我想的,若是我想的,整整一天,约拿的事我能想不起来吗?主啊!是你对我说的。约拿三天三夜,现在已经第四天了。主啊!你已误事了。”但主在我里面说:“我从来没有误过你的事情。”我说:“主啊!你今天可是误事了。”主说:“我不会误事。”
我正在和主辩论的时候,忽然牢门响了,一人对我说:“你出来。”我一看,不是审判长提我,而是监狱长提审我,我明白了。这次不但不能出去,而且要倒霉了,为什么?一般监狱长提犯人,要问监狱的情况,这个犯人怎样,那个犯人如何,有没有发牢骚,说怪话。我明白什么也不能讲,为什么?因犯人们知道我被提出去了,犯人若受罚,肯定说我汇报他了,那么我的日子可不好过了,日夜也不得安宁。于是我抱定宗旨决不讲监房的事情,即使你打我,我也不讲。但监狱长坐下来,没有问那些事情,只是问我:“你家里几个孩子?”我说:“三个。”又问:“都有工作了吧?”我说:“是的。”又问:“他们都信耶稣吗?”我说:“是的。”又问:“信耶稣做什么呢?是不是上天堂?”我说:“是的。”又说:“那不是挺好吗!孩子都信,都上天堂。那么这样吧!你准备先上天堂等着他们,然后他们也会去。”
我一听他说这话,心里想:“主啊!这次不但出不去,还叫我先上天堂,这不是先送我的命吗?主啊!这话是真的吗?这是人讲的话,是监狱长讲的话。”
于是我就问:“监狱长,这个案子你们如何处理呢?”他叹了口气:“你们信耶稣的人真不知天高地厚,不让你们聚会,你们偏要聚会,闯大祸了,我也帮不上你们的忙。本来聚会也没有坏处,管教你们一下就算了。你呢,这么远跑到这里来,到山沟里来搞聚会,因此,要判你两年劳教,叫你到大兴安岭去。平时那里零下五十度,好好冻冻你。另外你们这些人,有的人判一年,有的是半年,最少的是三个月。本来已经处理好了,决定要宣布。真是不巧,你们没有烧好香,耶稣不保佑你们。这时,公安厅来电话,关于你们的案子,不许地区和县里过问,直接由他们来处理你们的案子。你明白吗?省里来直接处理你们的问题,这可不是小问题,说不定判你十年、八年,也许叫你先上天堂去,因你跑那么远到这儿来搞宗教活动。不过,你放心好了,孩子们都信耶稣,你早去等着孩子们,不是更好吗?你到监房里要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一天,老师又来了,说:“小弟兄,明天下午那个小家庭聚会,我没有空,你再替我一次吧!”我说:“老师,我能吗?”老师说:“能。不能就练习练习。”他走了。师娘说:“今天不用你烧火了,去预备吧!”我到屋里跪下祷告:“我预备什么呢?明天我讲什么呢?神哪!我没有话讲,你告诉我吧!”当我真正谦卑下来,倒空自己的时候,主说:“可以讲。”我说:“讲什么呢?”主回答我说:“就把你神学毕业后,来烧火、抱孩子的事讲给他们听听。”我说:“这怎么能讲呢?”主说:“把这个经历讲讲就够了。”我说:“我就试试看吧!如果不行,下次请我,我也不去了。”
于是我就去了,在聚会中我就讲自己如何神学毕业,如何雄心壮志,神却不用我。老师叫我帮师娘做家务,我还不甘心⋯⋯还没讲完,一个老姊妹便哭起来,原来她和媳妇争执,嫌媳妇家务做得少,自己做得多。她哭着说:“弟兄神学毕业还来洗碗、抱孩子⋯⋯我算什么,却不能容让媳妇。”她一认罪,其他的姊妹也开始认罪,结果十八个人有八个都哭起来了。这时,我才明白,道理没办法牧养人,只有生命经历才能喂养人,我所讲的碰着她的经历了。神怎样对付我,拆毁我里面的东西这一经历,使她里面也转变了。这是我永远不能忘的经历。
神若真正用我们建立教会,就要把我们的旧造统统拆毁,然后再建造。我们的老思想、老愿望、老习惯,都要被十字架对付掉。我们只有说:“主啊!我不行,我是无用的人,是无用的奴才。”
像摩西一样,不再有雄心了。他本来是王子,是大有学问的人,当神要用他的时候,摩西却说:“你愿意打发谁就打发谁吧!”但神非要用他,叫他去救以色列百姓,后来他就去了。去了之后,他再不敢讲自己如何,只是对法老说:“耶和华以色列的神这样说:‘容我的百姓去,在旷野向我守节。’”(出5:1)他只是把神的话原原本本地讲出来。摩西、亚伦这样行,耶和华怎样吩咐他们,他们就照样行了。(出 7:6)
就他的学问来讲,这太不应该了。摩西本来可以用他的智慧、学问和威望与法老谈判,与法老谈个和约,叫法老允许以色列人事奉自己的神。但神却说:“那样不能领以色列人出埃及,即使领出来,也不能事奉我。是你摩西领出来的,他们尊重你是领袖,反而犯大罪了。离开有形的埃及,进入无形的埃及了。”真要建立一个国家,以色列人会说:“我们拥护你摩西作王。”结果把生命之道完全废掉了,即或进入迦南地,却不是应许之地,而成为他们的夸耀,这就没有价值了。所以,神让摩西学习功课,把他的旧造统统拆毁掉,让摩西学会说:“我是无用的人。”
我在年轻的时候,读到《民数记》时曾发疑问:“像摩西这么大的人物,一点本事也没有,没有自信;一有问题,便向神哭泣,哭上一顿。神说:‘你要如此如此地说⋯⋯。’他便如此地说。用这样的方法带领百姓,这不是太愚笨了吗?你是王子,能没有学问吗?能没有本事吗?不懂历史吗?为何光会到神面前哭呢?”神也愿意叫他哭,一哭,方法就来了。我看了之后,心里很不赞成。因那时我还没有重生,等重生之后,才知道自己太愚昧了。人的智慧和聪明在神的工作上是行不通的。
是的,神要使用一个人,必要先把他的旧造拆毁。拆毁旧造是借着十字架。神不仅借着十字架赦免我们的罪,给我们新生命,而且还要在我们身上做拆毁的工作。怎么拆毁呢?各人的细节不同。神也许拆毁我们的雄心壮志;拆毁我们要作大传道人的心志;对付我们的私欲;除去我们各人不正确的看法等等,对各人的拆毁各不相同。
主耶稣自己到世上来,如何事奉神呢?他是神的儿子,能没有能力吗?但他没有表现自己,而是小心谨慎地遵照神的旨意行。他说:“我来了,为要照你的旨意行。”到最艰难的时候,主耶稣说:“倘若可行,求你将这杯撤去⋯⋯。”天父应当垂听,这杯太苦了,几乎承受不了,改一下不可以吗?但主耶稣马上又说:“⋯⋯然而不要照我的意思,要照你的意思。”再苦再难,只要是你的旨意,你必扶持我,叫我能走上去。肉体受不了,你却叫我灵里有力量,只要我肯顺服你,你一定能叫我忍受得了。所以,主耶稣毅然决然地走上了各各他的十字架。
监狱长这样一说,我心里非常地乱,向主说:“主啊!这回我可完了。你说三天,也许三年也不会出去的。大兴安岭冷到零下五十度,我怎么受得了?况且我只有一件薄棉裤,他们又不会给我棉裤穿。”我十分害怕:“神哪!你熬炼我这么多年,如今却叫我冻死吗?主啊!你怎么这样残忍?跟从你这么苦,我不跟从你了,即使种田我也能过安乐日子。”那时我真是软弱,这样向主发怨言。无论发怨言也好,顺服也好,主不管,主有他的旨意。因为出不去了,所以,我也不想三天三夜了。以前圣经我很熟悉,为什么想不起约拿呢?不管怎样,不想它了。反正过去了,因此也把日子忘了。
神的话能不算数吗?神的话安定在天,一点一划都要应验。人的思想不能理解神的话。我是这样想的,三天一过,我就可以出去了。但神所指的日子,并不是这样。整整过了三个礼拜天,我便出来了。我是主日进去的,到第四个主日的早晨,七点三刻的时候,忽然铁门开了。一个人进来说:“那个老基督徒呢?把你的东西拿着,出来!叫你回上海去了!”我一听,是对我讲的。当然我很高兴,但转念一想,不可能吧,公安厅还没有调查我,还没有判我的刑,就让我走吗?我一听不错,是叫我的名字。于是就把东西拿起来往外走,刚到门口,主的话来了:“约拿在鱼腹三天三夜。耶和华吩咐鱼,鱼就把约拿吐在旱地上。”忽然我里面亮了,三天三夜,不是我想象中的三天,而是三个主日。如果没有这次经历,我便不认识神就是真神,他的话是永不更改的。
人虽可以定规,若不是神的旨意,人却不能实行,因权柄是在神的手里。另外,神之所以造就我,因我的旧生命没有死透。神熬炼我那么多年,我还是怕死,还怕人生完了。为什么呢?因我还有雄心壮志,想被主大用一番,作大传道人,真是可怜!经过神的熬炼造就,我只能说:“主啊!我不配被你使用,即使你叫我死,也应当,我却不配为你死。倘若你叫我为你受苦,叫我坐一辈子监牢,我更不配。我蒙你那么大的恩典,我为你坐监也不配。”从那时开始,我的心才服下来,说:“我的命算不得什么,神的旨意安定在天,人真是虚空的。”果然,我平安、顺利、光荣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这是主成就的旨意。
若不是主借着环境对付造就我,我的旧生命就难以死掉。以为自己有大恩赐、能讲道,这个思想还是放不下来,还有老我的表现。经过更深的造就之后,我讲道不敢再用自己的方法了。想好一个题目,圣灵没有感动,我就不讲这个题目,而是照圣灵的引导释放主的话语。为什么呢?我不敢再靠自己了。若不经过十字架的破碎,谁也不肯放下自己的愿望和自己的雄心。
我们事奉的中心是什么呢?是要荣耀神的名,不是荣耀我们自己;要遵行神的旨意,不是成全我们的愿望。一旦我们存成全自己愿望的心,一定事奉不好。我们的愿望越大,就越失败。神把我们的旧造拆毁、剥夺掉后,虽然我们里面没有亏欠,结果碰见的是诽谤,这就不容易胜过了。虽然这方面我学过一点功课,但是学得还不够好。
1989年时,同工们为某些道理产生了误解,他们就开大会控诉我。我听见之后真是伤心:“主啊!这些弟兄我认识,也有交通,我很爱他们,怎么今天这个声音发出来了呢?‘打倒某某人,叫他永远不能出门传道,永世不得翻身。’这是红卫兵的口号,传道人竟然也喊出来了。喊的是打倒弟兄,我怎能不伤心呢?神哪!你怎么不管呢!怎会有这样的情况临到我呢?”我难过得很!不能胜过临到我的这些事。直到有一天,神对我说:“你觉得冤屈吗?”我说:“我真冤屈。”主说:“他们说错了吗?”我说:“是的。”主说:“真说错了吗?你可晓得,你是什么人?你是义人还是罪人?”我说:“我不敢说。”主说:“那么你不是义人,就是罪人。他们讲的你忍受不下去了,你晓得吗?他们说你的话,与你的罪恶、你的败坏、你的愚昧和可怜相比,连万分之一也没有。”
主的话一来,我里面忽然亮了:“主啊!我不敢说冤屈了,弟兄没有喊错。话语虽说错了,可能心没有错,是为真理而争战。”神晓得我,他赦免我一切的过犯。我还埋怨弟兄、埋怨同工们吗?“主啊!你怜悯他们吧!若他们真喊错了,求你用宝血遮盖他们,让他们在你面前存着无亏的良心吧!”每逢想到那些声音,我的心里便会说:“神哪!感谢赞美你!他们不是辱骂我,不是毁谤我,而是提醒我,叫我谨慎小心,谦谦卑卑地事奉你,不能随随便便地把真理讲错了。”我没有叫人靠恩典犯罪,我里面很平安。救恩是有保证的,人可以软弱,但软弱之后要悔改,神也会怜悯他。真正有生命的人,若是犯了罪,神不会不管教他的。
过了几个月,喊口号最响、控诉我的那个弟兄突然来到我的家。我听到门铃声,姊妹开了门,他却不肯进来。姊妹说:“你进来吧!怎么不敢进来呢?”他说:“恐怕叔叔不接待我。”姊妹说:“你放心吧!叔叔昼夜等待着你。你白天来,白天接待你;夜里来,夜里接待你。他整天为你忧伤难过,眼睛都哭肿了。”他没有话说,只好进来了。
我从楼上下来,看见他就说:“亲爱的弟兄,你来了。”他流着泪说:“叔叔!你为何这样说呢?我喊你异端,你却喊我亲爱的弟兄,叫我的良心受不了。我错了,向你认罪来了。”我说:“不要向我认罪,弟兄和睦,你应该来到神面前就够了。”我们一同跪下祷告,从此又恢复了交通。
假若神不光照我,我去找他们辩论:“为什么你们这样讲?我什么地方亏待你们了?钱省下来给你们用,你们为何这样没有良心呢?我在哪里讲叫人靠恩典犯罪了?”若是这样的话,矛盾就会越来越大。我只是靠着神的恩典,一句话也不讲,也不辩论,神也使他没有话讲,只是用眼泪来表示,弟兄回转过来了,这不是说我行得好。神光照我,说:“弟兄所讲的与你的败坏相比,连万分之一都不到,你有什么冤枉?”这是神在剥夺我的自义、我的善、我的好。主说:“你帮助他是应该的。他在缺乏中,他比你贫穷,比你艰苦。你就是不吃饭,一天也饿不死你。你应当节约一切供应他的,否则你就算不上一个传道人,不算好的牧者。这不是你的功劳,不是你的善行,乃是你的本分。若不这样做,你就失职了。”
这时我才明白,不是弟兄不好,而是我的心在主面前没有被对付过,没有被造就过。我自己认为还不错:“你们都尊敬我,是我给你们真理,我给你们道路,我来帮助你们,我来爱你们。”都是我、我、我,却没有看见基督耶稣。主啊!你这样拆毁我是应当的,我再不敢说自己比别人好,比别人属灵了。别人讲道讲错了,求主光照他。我应当尽本分,求主给我爱心,给我谦卑的心和他交通,劝勉他,不定他的罪。
1989年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也是我灵性转机的关键时刻。一些同工控告我,我十分难过。但后来主说:“即使所有的人都在定你的罪,但我不定你的罪,你是我的孩子。倘若所有的人都称赞你是大属灵人,是了不起的人,但我却说你是又恶又懒的仆人!哪个好呢?哪个有分量呢?”我明白了,“主啊!只要我和你的关系不中断,我为遵行你的话而活着。即使所有的人都诽谤我,都弃绝我,主啊!只要你悦纳我,当我把人生道路走完了,无愧去见你的面时,你要称赞我是忠心良善的仆人。”这话何等荣耀啊!倘若我们认识不到这一点,在试炼中,我们怎能不灰心呢!怎能不怨天忧人呢!可是,十字架告诉我们,是要先失去,而后才得着。我们失去世界了,然后才能有权柄,叫世人悔改。我们失去自己的生命了,主才能借着我们传真实的福音。先失后得,失去肉体的、旧造的、今生的,得着永生的、新造的、不会朽坏的。

这几十年来,为什么中国的福音会兴旺呢?并没有奋兴家、布道家,也没有神学博士的演讲,甚至自由的聚会也不可能,我们整天提心吊胆,怕被公安发现,还要坐监、交罚款。在这种情形下,福音能复兴吗?但事实上真的复兴了。为什么呢?因这些事奉神的人,被神破碎了,被神拆毁了,被神剥夺了。
我们要跟从主传福音,首先,要在社会上失去我们的地位。“文革”时期,谁若信耶稣,就开除公职,甚至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保障。无论谁信了耶稣,过不了两小时,就都成了犯法的人,失去了自由。在这种情形下,福音反而会兴旺。是的,人被破碎后,神的生命就焕发出来了,谁还能抵挡住呢?
有一次,一个作官的人找我谈话,他说:“我真是不明白,你们是如何传道的?竟发展得如此快。哪里控制得越紧,逼迫得越厉害,哪里信的人反而越多。这是什么道理?我却不明白。”我说:“这个奥秘连我也不能参透,这就是生生不息的生命。你们的压力越大,越是复兴。这不是道理,不是宗教,而是生命。你们不能把生命压下去。若是我们怕背十字架,生命就不能释放出来。若逃避十字架,我们身上就没有真正活的见证。”
可是谁肯背十字架呢?很多弟兄姊妹说:“弟兄!你为主受苦了。”我说:“这不算受苦,我是愿意背十字架,可是背得不够好。”我们都是古利奈人西门式的门徒。这是什么意思呢?主耶稣在上十字架之前,走在上各各他的路上,他因一夜的拷问,背不动沉重的十字架,多次摔倒。这时,罗马的兵丁看见有一个人过来,就抓住他,叫他替主背十字架。他是谁呢?就是古利奈人西门。
是的,我们若不受一些熬炼,不勉强自己背十字架,我们就不愿意背十字架。北方一个老姊妹,对十字架是这样解释的:“十字架,远看真可怕,近看没办法,可是背起来,并没啥。”什么意思?十字架看起来似乎可怕,可是临到我时,不背不行,没有办法。但背起来后并不重,没什么了不起。这是她的经历。
她的话真成了属灵格言。甘心乐意背十字架的人,并没有几个,都是勉强的。一勉强不要紧,就乐意跟从主;愿意作天国门徒;愿意受逼迫、受辱骂了。为什么?因为生命的宝贝。因此可以说,中国的福音兴旺,是因为十字架重、被剥夺的人多、被拆毁的人多、被压榨的人多的缘故。中国教会被神这样拆毁,老我和旧造被剥夺、被压下去后,新生命就焕发出来了。这个能力无可比拟,谁也抵挡不住。
文革时候,北方教会受的逼迫很厉害。基督徒经常被吊起来毒打,他们却甘心忍受,不发一句怨言,不但感谢神的恩典,还为逼迫他们的人祷告。当逼迫他们的人看到基督徒们的高尚人格的时候,就被基督爱的力量所征服,他们不得不放下手中的鞭子,也愿意信耶稣。为什么呢?那些人说:“打你们的时候,你们不但不恨我,还为我祷告,求主祝福我,求主赦免我的罪。因此我的良心发现,哪里还能再打下去?上哪里去找这样的爱心呢?我恨你们,咬牙切齿地打你们,而你们却求耶稣赦免我的罪。我的良心受不了,你们的耶稣真是有道理。”于是他们把棍子一扔,说:“你们打我吧!”就这样信耶稣的人还真不少。真是奇妙得很!
因此,弟兄姊妹!不要怕十字架。若是你真走上去的话,真是十分荣耀,也十分轻松!文革时,还有很多姊妹被红卫兵拉去,头发被剪去一半。头发是女人的荣耀,剪去头发,似乎是羞耻的。但她们感谢主,头发剪去了,被拉出去游街。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信耶稣的来了,反而将耶稣的名字荣耀出去了。那不是羞辱,反而是荣耀。我们不是因犯罪而受苦,那不是羞耻的,为主的名而受苦,真是荣耀得很!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文革时期,我第二次为主受苦。在1977年3月的一天,我的监房忽然进来三个地方干部,一个是地委书记,一个是教育局长,还有一个是宣传部长。那个教育局长是满脑子的马列主义,到监狱后四天不吃饭。不是他们不给他吃,而是他不肯吃。他想要马列著作,而且以绝食抗争,已绝食四天了。本来这里不准有别的书,只有毛选,连报纸都不准看。他要马列著作怎么可能呢?最后管教干部没有办法,只好给他一套马列著作,共十六卷。他在我右边坐着,书摆在旁边。我不理睬他,因我是不看马列著作的。过了两天,他对我说:“你看这些书吗?”我说:“不看。”他说:“看看吧!开卷有益嘛!”我说:“开你的卷,看你的书没有益处。”我不客气地告诉他,说:“圣经我可以看,但看你马列著作作什么?我是基督徒。”他每天劝我,并且诚恳地说:“这些书是因你的缘故才拿进来的,因队长给我的任务是要叫你也能看,你翻一翻好不好?若是你不看,我也不能再看了。若没有马列著作,我的生活十分枯燥,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我心里想:是否可以帮他的忙呢?于是祷告主。主对我说:“凡物都是洁净的,外边的东西并不能污秽里面的。”我明白了。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我把十六卷马列著作看了一遍半。我发现其中有圣经的话,这样我可以读到圣经了。从此我们接近了一些,可是他谈的是马列主义,我谈的是圣经。他并不相信圣经,我也不信马列主义。
有一天,吃过中午饭,他坐着自言自语地说:“耶稣真伟大啊!”我说:“你怎么如此说呢?你不是反对耶稣的吗?”他说:“我在想,我当局长的时候,我们地区有许多信耶稣的人,我派了三批干部下去,想改变这些人,叫他们放弃信仰,可是他们却办不到,没有一个人肯放弃信仰。因此,全都扫兴而归。‘信耶稣的人有什么厉害的呢?我就不信压不下去。’于是我就下去蹲点,而且写了保证,若是我不能把他们压下去,局长就不干了。
“我就带人下去到各县,抓了许多信耶稣的人,一夜工夫就抓了八百多人。我绞尽脑汁,用尽了办法,几乎把他们打死,可是他们始终不肯放弃信仰。我转念又想:‘他们并不是坏人哪!而且是诚实善良的农民。在困苦的日子,他们的小孩拾一块番薯还要交给生产队。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呢?因此,我宁可不作局长,就是去当农民,也不再迫害基督徒了。’”
从前,他为了反对信主的人,曾把圣经读了十七遍。弟兄姊妹!你们读了几遍圣经?后来他被贬为副局长,他给我讲了这段过程。然后说:“我们共产主义却没有把人带到这个地步,那些信耶稣的老年人,并没有出过门,宁愿挨打,始终不肯放弃信仰。所以,信耶稣的人真是了不起。耶稣是真的,不是假的,耶稣有能力。”我告诉他,这就是生命的能力。他们肉体虽然是受了痛苦,但是却不愿否认耶稣,还要信耶稣。这不是教条信仰,不是宗教仪式,乃是生命的变化。他们知道,若今天我否认主,将来我怎能见主的面呢?
那个时候,按人看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礼拜堂了,没有聚会的地方了,也不能与信主的弟兄姊妹见面,更不能见到传道的人。但是生命在里面,压力越大,生命的力量越强。外边越是逼迫、压榨,里面越是显出真实的信仰。这不单是信仰,而是还有生命的能力。若不经过逼迫患难,怎能认识到他的信仰是真的?怎能使逼迫他们的人发现,这不是道理,不是宗教迷信,更不是唯心主义,而是真实的生命。
后来,这位局长真正悔改信了耶稣。信主之后,主怜悯他,他被释放了。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这说明什么呢?是生命的真实和伟大。生命是压不下去的,因此说,福音在中国这样的复兴,是因压力重的缘故。是的,哪里有压力,哪里就有生命的生长。
基督徒若逃避十字架,生命从哪里长进呢?真实生命若不经过十字架的压榨、破碎、剥夺,怎能显出生命的真实呢?生命在哪里呢?是在道理中、聚会中、唱诗祷告中吗?虽然也是,却不是真实地显露。但在十字架压榨、破碎的时候,生命才显得更真实。不经过十字架,从何为主作见证呢?因为我的里面有主的生命,所以我相信主。虽然肉体受折磨,几乎没有信心了,但是主加我力量,知道我是神的孩子,不能离开主。若否认他,将来就不能见他的面。这是从生命里面发出来的,因此有能力。他们的人生虽然过去了,但是逼迫他们的官长,却因他们的见证受感动。耶稣真是伟大!比他的马克思伟大,比他的列宁伟大。他不得不投靠在十字架的下面认罪悔改,要作天国的子民。
弟兄姊妹!若想叫主使用我们,把生命释放出来,只有这一条道路。生命是宝贝,却放在瓦器里面。基督在里面是宝贝,从哪里显出来呢?夜明珠在太阳下面能显出它自己吗?不可能,因阳光比它亮得太多太多!所以只能在最黑暗的地方,没有一点光的时候,我们里面的宝贝才显出光芒来。我们只有在逼迫压榨下,才能显出真实的生命。真是四面受敌,却不被困住;心里作难,却不致失望;打倒了,也不致死亡;身上常带着耶稣的死,这是十字架。十字架的死在我们身上发动,然后耶稣的生就显明在别人的身上。经过主的十字架道路,复兴的能力就显出来了。时间不能限制,被造之物不能限制复兴的生命。经过十字架之后,即使把我们放在皇宫里,我们也不会放纵肉体,不会骄傲;就是叫我们当囚犯,也不会自卑自怜。有人说:“真基督徒可以与皇帝同坐,也可以和乞丐同行。”意思是当宰相也不自以为了不起,自鸣得意;与讨饭的人在一起,也不觉羞愧。为什么?是因基督的缘故,是为福音的缘故。
我们怎么丢弃世上的一切呢?怎能看万事如粪土呢?主的十字架在我们身上做了破碎的工作,叫我们看到人的爱情是虚浮的,金钱是吹来吹去的浮云,权势更是没有价值。我跟从了耶稣,心里满有平安,人生有价值,主能负我一切的责任,我们才能欢天喜地地为主而活着,不再依靠属世的一切了。这时候别人才能看到基督徒真伟大。怎么伟大呢?在患难中不忧愁,在厄运中不灰心,即使有人逼迫,也不在乎。为什么?耶稣比什么都宝贵,他是我的一切,是我的生命。这样我们生命的见证才能活出来。因此,十字架是在我们身上做拆毁、破碎、压榨的工作,拿去我们的一切愿望,然后成全他的计划。

1  本文选自《十字架工作的法则》第一部分“十字架是先死后活”。篇幅所限有一些删节。

2009秋季号卷首语

中国家庭教会是在成长和成熟过程中的教会。由于神自己的作为,家庭教会目前似乎已经走过了一个阶段,而正在迈向一个新的时期。特别是在城市,新一代神的仆人及教会正在兴起。家庭教会以往被简单地称之为“非三自教会”、“地下教会”的时期已经过去;教会正日益走出相对封闭的私人家庭,逐渐进入到这个社会的公共领域。在这个背景下,家庭教会的身份认同问题就突显出来;新一代的教会如何继承以往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则成为我们所当关注的问题。
家庭教会以往主要是以其“不是”什么而被指称的,例如她不是“三自系统的教会”,或者她不是得到政府认可的公开教会等。以这些“不是”来理解家庭教会之所是,在有些情况下会发展出一种简单的思维:凡对方所赞同的,我们就反对;凡对方所反对的,我们就赞同。这是“文革”时期流行的一种逻辑。这种逻辑其实是把自己建立在对方的基础上,而非建立在自己独立的根基上。一旦对方消失了,自己这方也就失去了身份认同的参照或基础。今天,家庭教会已经不再需要以其与“三自”的对立、与政府的对立、或者与世界的对立,来表明自己是家庭教会。
其次,家庭教会之为家庭教会,并非由其聚会的外在场所是私人家庭来决定。如果只涉及家庭场所问题,就是试图要以此赋予家庭教会一种“家人与朋友”的私人性质,从而使其与社会公共领域完全隔离。其实,我们不需要把与世界的隔离看作是家庭教会的主要特征。家庭教会作为具有社会公共生活属性的社会团体,完全具有参与社会公共生活的义务与权利。并且正是在这种参与中,教会将其作为群体当有的社会见证显明出来。
因此,家庭教会在这个社会中存在的根基既非那些她所不是的对立方,也非其聚会场所或其中聚会的人,而在于她所依靠的耶稣基督,在于她被托付的神的话语,在于其所承载的两千年来教会的大公传统。对中国家庭教会属灵传统的反思不应只局限于中国教会所经历的上世纪50年代后的这一段历史,而应当放在整个中国教会成长的历史中,放在神的普世教会的前提下进行。
我们并不期待这种反思的目的是要找到中国教会特有的属灵传统;而是期待在每一代中国教会的历史中,看到神在他自己的教会中所留下的属灵印记。其实在各时期可能有的不同印记中,也一定存在着普世教会共有的那种印记:与基督一同背负十字架,一同走十字架的道路。在神的眼中,神的教会只有一个。中国教会是普世大公教会的一部分。
中国教会不应当是带着民族主义色彩的教会。不存在具有“中国特色”的基督教会。历史上,当民族性成为教会的特质(如二战前的德国)时,教会就失去了耶稣基督这一根基。如果确有中国教会的“本土化”进程的话,这个进程乃是神自己在数代中国教会的历史进程中所做成的工作,而不是某一代人刻意所能够做成的工作。
在上述意义上,我们很难划分出哪些属灵传统是中国家庭教会所特有的,并对这种特有传统给出准确的定义。不过,我们可以从生命的印记上对家庭教会的特征给出一些现象方面的描述。本期神学思考栏目中所选的前几篇文章中,不同的作者分别从自己的角度对这些生命的印记给予了描述。这些描述可以让我们在这个教会转型的过程中时常提醒自己,警惕是否偏离了以往家庭教会的传统。
例如,家庭教会的传统注重个人重生的生命,特别是内在生命的更新与成长;在教会群体中,表现为肢体间有深入的生命的相连,有那种生命共同体式的团契精神。今天当教会向制度化的“堂会型”教会转型时,如何保证其肢体间能够建立相互的生命连接?
例如,家庭教会传统有着为主及其福音真理甘愿将生命摆上,甘于为主受苦的心志;有着能体恤更多民众的需要,且愿意与社会最低层在一起的不怕吃苦的精神;也有着向地极广传福音的普世眼光。在当前世俗化、消费化的社会中,我们是否还有那种乐于为主吃苦的心志?我们是否眼光完全向内,只看到自己教会的需要,只注重制度化的建设过程,而失去了乐于走出教会把福音传到地极的心志?
例如,家庭教会传统坚持教会自主的精神,具体体现在强调政教分离的原则,以及与这个世界相分别的原则;不随从这个世界的风俗,时刻提醒自己站稳在耶稣基督这一根基之上;不与任何具有政府色彩的或者非教会性的机构相联合。这是否依然是我们今天在与政府对话的过程中,在愿意参与这个社会公共事务的过程中,所要坚持的一个基本原则?
例如,家庭教会传统强调终末论的神学立场,从基督快要再来的角度看待今世的生活。在当前世俗化、消费化的社会中,我们是否能够保持一个清楚的、在此世寄居的基本生存态度?
这里只是现象性地列举,其中核心的因素就是:教会在这个新的时期中是否仍然能够与基督一同走十字架的道路?这依赖于我们的里面是否有同一位圣灵的引导与感动,正如保罗所嘱咐提摩太的:“你从我听的那纯正话语的规模,要用在基督耶稣里的信心和爱心,常常守着。从前所交托你的善道,你要靠着那住在我们里面的圣灵牢牢地守着。”(提后1:13-14)守住善道,在我们的里面需要有与我们的父辈相同的圣灵。尽管以利亚留下的衣服可以帮助以利沙渡过约旦河,但以利沙成为神人以利沙,确实正如他所求的,乃是因为“感动以利亚的灵感动以利沙了”。
本期神学思考栏目对于中国教会属灵传统的反思还有一个方面,就是对教会与世界关系的反思。相信不同作者在上述两个方面的文章会给关心此问题的读者带来启发。但愿这些问题能够继续地激发我们神学上的思考。

2009年夏季号——加尔文诞辰500周年特刊

今年是这位伟大的宗教改革家诞辰500周年,本刊愿以选登他的一些重要文论的方式来纪念神的这位仆人。虽然他并没有把教会纪律算作为教会的基本标识之一,但他还是认为教会纪律就如教会骨架上的肌肉,是无论哪个时期神的教会都不可少的。在本期的选文中,加尔文阐述了教会纪律的三重目的:其一,教会拒绝以恶名来羞辱基督,因为他是教会的头,教会是属他的;其二,教会通过纪律的执行防止这种恶的酵在这个群体中漫延,因为即使是在信仰的群体中,每个人也都可能犯罪;其三,以执行纪律的方式让犯罪的人感到羞愧而能够悔改。

卷首语

2009夏季号卷首语

真理讲台

论教会纪律 / 加尔文

教会建造

访谈:关于教会纪律的执行 / 本刊编辑部

神学思考

加尔文的双城记——写在其五百周年的省思 / 陈佐人
盘点加尔文的精神遗产 / 小约翰
加尔文:救恩中神的恩典与人的责任之关系 / 方镇明
论律法的教导功用 /Joel R. Beeke 文 冀诚译
加尔文教会观引发的思考 / 孙明义
加尔文思想的历史承继 / 新恩

灵性操练

加尔文的属灵观及其影响 / 侯士庭
清教徒的默想实践 / Joel R. Beeke 文 郭晶译
看见死亡 · 看见永生——手记二则 / 陈艳

敬虔生活

死荫幽谷里的培灵会 / 光宇
最初的梦想 / 程楠
大学时期的争战 / 杨安溪

读书沙龙

司布真与极端加尔文主义 / 游冠辉
加尔文《基督教要义》简介 /Stephen
一个被误解的改教家和文明塑造者——读《加尔文传》/ 许国永

文化透视

80 后,青春即将落幕 / 布拉
真平安,他今赐给我 / 小花
浅论今日中国青少年的情感缺失 / 天灵
苦难在神,却是恩典——一个艾滋病孩子的见证侧记 / 沈颖

艺术广角

书话三则 / 刘阳
原野,和原野上的树——远行记忆之二 / 姜原来
北村的凄凉故事 / 殷实

问道信箱

什么是预定论?

什么是预定论?

杏花编辑部:
看到你们上期新设立了“问道信箱”我十分高兴。有个问题我一直不太清楚,所以想请教你们。我常听弟兄姐妹说起预定论,我想问的是,什么是预定论?预定论有圣经的根据吗?如果神预定一部分人得救,一部分人不得救,那么对那些预定不得救的人会不会太不公平?再有,如果神都预定了,我们还要传福音吗?
Michael
Michael:
你好!感谢弟兄提出这样有意义的问题。我想这个问题涉及到四个方面的内容。
1、什么是预定论?在信条上的表达如何?它的理论基础是什么?
2、在圣经上有什么依据?所表达出来的主要精神是什么?
3、预定论的意义是什么?是否有不公平的意思?
4、神的旨意与人的意志的关系,是否涉及到传福音的问题?
1、什么是预定论?
所谓预定论是指:我们能够得救成为神的儿女,完全是由于神在创世以先的预定,而不是由于我们自己的任何义行。加尔文说:“我们称预定论为神永恒的预旨,其中神借预定决定了每个人将如何。因每个人受造的目的并不相同,所以他预定一些人得永生,其余的人受永刑。”(《基督教要义》3.21.5)《威斯敏斯特信条》也有同样的表述:“按照神的定旨,为了彰显神的荣耀,有些人和天使被选定得永生,其余者被预定受永死。在人类中蒙神选定得生命的人,是神从创立世界以前,按照他永远与不变的目的,和自己什么是预定论? 意志的隐秘计划和美意,已经在基督里拣选了(他们)得到永远的荣耀。此选定只是出于神自由的恩典与慈爱,并非由于神预见他们的信心、善行,或在信心与善行中的耐久性,或以被造者中其他任何事作为神选定的条件或动因。总之这都是要使他荣耀的恩典得着称赞。”(《威斯敏斯特信条》3章3、5节)这个教义与我们在生活中看到的真正悔改信主的人只是人类中一部分的经验相吻合。不过,我能够理解,真正思想这个教义的时候,可能我们心里都不会平静;想到在人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上帝就预定了其中的一些人得永生,其余
的人受咒诅。真有些人生在这个世上就是要承受永远的遗弃吗?对此我们谁不会感到震惊呢?加尔文也说这是一个让他感到十分可畏的教义。它让我们特别意识到神是那位大而可畏的神;让我们认识到神至高的主权及对他所造之世界的护理。
2、圣经上的依据
预定论的教义清楚地记载在圣经中,略举数处经文如下:
“我未成形的体质,你的眼早已看见了,你所定的日子,我尚未度一日,你都写在你的册上了。”(诗139:6)
“他既按着神的定旨、先见被交与人,你们就藉着无法之人的手,把他钉在十字架上杀了。”(徒2:23) “希律和本丢彼拉多、外邦人和以色列民果然在这城里聚集,要攻打你所膏的圣仆耶稣,成就你手和你意旨所预定必有的事。”(徒4:27—28) “外邦人听见这话,就欢喜了,赞美神的道;凡预定得永生的人都信了。”(徒13:48)
“因为他预先所知道的人,就预先定下效法他儿子的模样,使他儿子在许多弟兄中作长子。预先所定下的人又召他们来;所召来的人又称他们为义;所称为义的人又叫他们得荣耀。”(罗8:29—30) “又要将他丰盛的荣耀彰显在那蒙怜悯、早预备得荣耀的器皿上。”(罗9:23)
“又因爱我们,就按着自己意旨所喜悦的,预定我们藉着耶稣基督得儿子的名分。”(弗1:5)“我们也在他里面得了基业,这原是那位随己意行作万事的,照着他旨意所预定的。”(弗1:11) “我们原是他的工作,在基督耶稣里造成的,为要叫我们行善,就是神所预备叫我们行的。”(弗2:10)
“我们讲的,乃是从前所隐藏、神奥秘的智慧,就是神在万世以前预定使我们得荣耀的。”(林前2:7)
其实这样的经文还可以举出许多,可以说贯穿于整个圣经的新旧约之中。这些经文特别把上帝的主权显明出来。保罗在《罗马书》9章中的一句话特别表达了这些经文的精意:“这样,我们可说什么呢?难道神有什么不公平吗?断乎没有!因他对摩西说:‘我要怜悯谁,就怜悯谁;要恩待谁,就恩待谁。’据此看来,这不在乎那定意的,也不在乎那奔跑的,只在乎发怜悯的130神。”(罗9:14-16)但在表达预定论的这一段经文中,我们不只是看到上帝的主权,我们也看到上帝的怜悯。预定论特别把上帝的怜悯与恩典表达出来,这难道不会让我们感到难以理解吗?
3、预定论的意义
最初听到预定论的人,受现代理性主义世界观的影响,会下意识地提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上帝要预定一些人得救,其余的人遭弃?神的慈悲表现在哪里?”著名的思想家弥尔顿对预定论曾有这样一句抱怨:“哪怕因此会把我放逐地狱,但这样一个上帝我无法敬重。”有时我们表现得好像比上帝还要爱世人,不管自己是否能够爱周围的人,却对我们所认为的人类中的“不公义”表现出强烈的愤慨,好像我们更像是人类的主人。我们把对上帝的敬重建立在我们对他进行理性评断的基础上,好像我们可以站在他的旁边与他比肩而立。但加尔文说,其实预定论的教义是让人敬畏的上帝的奥秘。这奥秘是不被我们的理性所理解或者评断的。我们对上帝的敬畏乃是基于他是且只有他是上帝。只是因为他是上帝,所以他的智慧是人无法测度的。保罗在《罗马书》中谈论到神的预定与拣选后,曾如此地感叹道:“深哉,神丰富的智慧和知识!他的判断何其难测!他的踪迹何其难寻!谁知道主的心?谁作过他的谋士呢?”
(罗11:33-34)是的,谁有能力作他的谋士呢?
正如《威斯敏斯特信条》3章8节中所说:“此预定的教义至为深奥,所以当特别慎重并留心处理,好叫凡听从神在其圣言中所启示之旨意的人,可以从他们有效蒙召的确实性上,确信自己永远蒙拣选。如此,这教义对那些凡以真心顺从福音的人,就提供了谦虚、勤勉与丰富安慰的题材,对神就提出赞美、敬畏与赞叹的题材。”因此预定论的意义只是针对信徒而言,只能够被属灵的眼睛所看到。关于预定论的问题不是“为什么上帝事先就预定一部分人遭遗弃?上帝的怜悯在哪里?”真正有意义的问题是:“为什么我是被上帝预定得永生的人?”当我这样地提问时,我才会看到这个教义的丰富的属灵意义。人才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当在的位置上,在看到自己的不配时,深切地领会到神的慈爱与怜悯,他实在是一位慈爱施恩典的上帝。选民之地位的看见不是让我们把自己摆在一个比他人更义的位置,而是让我们在自己的一无所是中看见上帝的恩典。而这种对神恩典的品尝与领会,正是我们传讲基督福音的基础。
4、预定论与传福音
或许我们还是习惯于站在上帝的位置上提问说:“如果一些人早就被预定了,那么这些人的自由意志还有什么作用吗?”似乎得永生对这个人来说成了被强迫的事情。对此唐崇荣牧师曾举过一个例子,说有一个人在一间房子里睡觉时,房子失火了,火势很猛,他还在熟睡,而且梦见他在水中游泳,很舒服。他的朋友跑来喊:“着火了,快出来啊!”他似乎听见,又好像没有听见,因为睡觉的时候是把耳膜关起来,虽然关了却没有锁,还能让一点点声音溜进来。“失火了,快出来!”“游泳没有游完呢!”“很热啊,火要烧死人了。”
“水很凉爽啊。”这个时候不是自由意志的问题,而是睡觉的问题。如果你一直坚持喊,他终于醒过来了,他发觉没有冷水,只有闷得不得了的二氧化碳,他就冲了出来,这就是自由意志了。所以正是预定把神的恩典显明出来,恩典先于个人的决定,个人的决定是在被正常化后才能产生出来的。所以预定并不是杀死你的决定,但你不能决定是因为你根本就已经死在罪恶中间,因此连叫你活过来也是上帝的恩典。
《威斯敏斯特信条》中有一段是这样说的:“神从永远,本着他自己的旨意,定下最明智、最神圣的计划;他自主地、绝不改变地决定一切将要成就的事。不过,神绝不是罪恶之源,他不剥夺被造者的自由意志,而且也不剥夺‘第二因’的自由性或偶然性,反而加以确立。”(3章1节)我们不要把上帝的预定与个人的决定放在同一个层面上。其实,每个人按照自己的心愿“自由地”选择,正把神预定的旨意成就出来,就如自由市场中每个法人“自由地”参与,才使市场表现出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使市场有规律地运转。
或许预定论对于我们传福音构成的真正挑战是,我们相信,如果对方真是神所预定的话,就是我们不去传,他/她有一天也会信主的。如果对方不是上帝预定的,那么我们传也没有什么用。其实当我们这样说的时候,我们总是把这个人是否是神所预定的判断当作是一个前提。但我们是没有能力做出这样的判断的。因为我们不知道周围的哪个人是神所预定的,这是神的奥秘,所以我们周围的每个人都是我们传福音的对象。
我们当持的信念是,正因为我们生活中所面对的这个人可能是神所预定的,并且神把他带到我们的面前本身可能就有神美好的旨意,所以我们更要抓住神给我们的机会。谁能肯定这些人在我们的生活中被遇到的不是神的心意呢?“焉知你得了王后的位分,不是为现今的机会吗?”如果我们不传,对于神所预定的人来说,神定会通过某种途径让救恩临到这个人,但我们却会失去神祝福的机会。   我们所要克服的是,我们不要因为向其传福音所遇到的一时的挫折,马上就作出对方“不是被预定的”结论。慕迪的一个朋友为他的好友祷告了几十年,直到他去世的时候那个好友还没有信主。但在他去世几年后,他的这个好友终于信主了。谁能够“作他的谋士”,从而有能力做出谁不被预定的判断呢?
愿神在让我们明白他预定的美意时更充分地明白他对于我们的恩典,好使我们在他的恩典上有更好的成长。

主内Stephen

北村的凄凉故事 文/ 殷实

尽管在诸如《我的十种职业》这样的短篇小说中,北村先生已经惟妙惟肖地摹仿出了一系列能够彰显“见证”、“奇迹”以及爱和宽恕等等蕴含着宗教体验的寓言建构,甚至在他新近出版的两部短篇小说集的每一篇里,都可以明显觉察到他对灵魂挣扎的特别观照,但能否由此断定北村先生的写作已属所谓的“宗教写作”,我还是心存疑虑的。宗教实在是一个巨大而又纯粹的“主题”,而“宗教写作”除了意味着绝对的信仰诉求之外,更隐含了对文学的拒斥和否定。如此的话,小说价值之类的问题,就是很难经得起哪怕是最简单的逻辑追问的——任何虔敬热烈的宗教感情与冲动,都只能在唯一的人/神关系中得到确认,而不是借重表达和言说的形式之类,所以,“宗教倾向”可能是更为合适的说法。
那么,接下来的话题其实就应该是,当“宗教倾向”作为一个审美的、震撼的维度,出现于某个今日小说作者的笔下时,其作品的文学景观会发生何种变化?在北村先生所尝试的小说世界中,我们首先遇到的一个主题似乎是受难,不是圣徒或先知的受难,而是芸芸众生的受难。他写到的人物一个个都像标本一样自现实生活中采集而来,这与当今中国大多数作家并无不同;他所揭示的烦恼困顿和消沉颓废也是似曾相识的——不能自拔的情欲之网,历尽沧桑的疲惫身心,厌世者,女流之辈,以及怪物般的艺术家等等,共同组成阴郁的尘世景象、凄惨的人性图画。不同之处在于,北村先生似乎认定了,人的不幸更多地是源自人本身的脆弱,而非外部世界的变动纷乱,如所谓时代和社会生活之类,因而,众生的一切苦闷、绝望、屈辱和罪恶,就应该被放进他们的内心。如此,北村先生便开始了他对“原罪”的尽情挖掘,就像一个深海潜水员突然进入了一片人迹罕至的陌生水域一样。
《消失的人类》是对厌倦的不厌其烦的表达。一个侦探接手了一桩奇怪的案子:亿万富翁孔丘突然失踪,留下种种悬疑。然而,无论是从其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秘密交往的异性,还是老实本分的妻子那里,都找不到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漫长而详尽的调查表明,真正可能的元凶正是他自己,他无法再爱他所拥有的财富,无法再爱自己所爱的人,最后,他也无法再爱这个使他的生命失去了动力的世界。因改编电影而被炒得名声大噪的《周渔的火车》基本上是个落套的爱情故事:木偶般的纯净无邪的美女,天衣无缝的欺骗与自欺,以及当真相大白时女主人公伤心绝望的尖叫,这些都再寻常不过。只是作者让那个该死去的爱情王子饱受了自我怀疑、自我谴责和自我否定之苦。结果,两场差不多同时发生的爱情几乎一样美好而纯洁,却也在相互抵消着,以至于全都变成了对脚踩两只船的男主角的致命伤害。《最后的艺术家》是北村先生对所谓先锋艺术群落的充满感伤与怜悯的揭露。一个货真价实的流氓加教授头衔,再加上艺术家胡作非为的表演,正可以告诉我们思想的犯罪与精神的堕落以及另类生活的低级肮脏,是怎样乔装成一时的风尚并找到其适宜的温床的。还有一篇同样描绘当代艺术家肖像的讽刺之作是《陈先和》。主人公是一个被出人头地的欲望和浅表政治文化弄坏了脑子的半吊子作家、某文学刊物的前任主编,其畸形怪诞的心灵状况令人骇异,其坎坷不幸的身世令人唏嘘。在《公民凯恩》、《被占领的卢西娜》、《强暴》等作品中,北村先生更淋漓尽致地勾画出了自甘在俗世中随波逐流的小人物的悲苦心路。不过,这些同样也出现在所谓新写实作家们笔下的庸碌之辈,在后来却都渐渐萌生出对罪的不同程度的认知和体会,又或者在临死前因悔悟而终获平安。这些都是北村先生的写作中最具“宗教倾向”的篇章所在。
由于暂时无法断定,哪些是属于灵魂的不安、扭动、奔逃和叹息,哪些又是出于文学的“需要”而刻意涂抹出的所谓“内心风景”,于是在小说中的各色人物那里,我们更多的时候只能为蠢动于字里行间的一大堆贪婪、自私、冷漠、背叛、无聊、麻木、盲从、猥亵、放纵……而目瞪口呆。樟坂(数篇作品中都出现的一个地名)几乎是被提前设定的一个地狱,阴惨昏暗,一具具为撒旦所摆布的软弱空虚的肉身,出没于那里的白天和黑夜,为自己斩不断理还乱的妄念而经受着折磨。或者,北村先生似乎过分痴迷于对罪的展览而使他对人性的见解偏于一隅了,以至于我们会发现,那些本该是来自超越力量的严厉与惩治,竟然是太多地经由某些无度的文学机制而实现的。就一般的小说阅读而言,这可能无伤大雅,但在关乎信仰传递的渠道和救赎之光的播散这些重要的方面,就会有生硬和不贴切之感,因为人的心灵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素材,更不是舞台化了的专门演习上升与坠落奇观的合适场所,对完全脱离了恩典“视野”的罪人的观察也是缺乏温情与神性的。北村先生让我们看到的另一个变化是,让自己的写作在一定程度上离开聪明巧智,如语言迷宫、文体试验等现代匠人们最热衷的无聊杂耍,毅然决然地回到故事。他开始采用近乎原始笨拙的小说方法:讲述、追忆、转述,包括采访调查等等,他仿佛是下决心要退回到一切小说革命尚未发生之前的质朴与天真状态中去。结果是,中国当代小说中必然存在的“隐性作者”部分地消失了,在操控情节、人物时客观性不足而随意性有余的职业习气也或多或少得到了阻遏,写作成为更加谦卑和诚实的“记录”。向故事回归,在形式上尽可能地简化……这是对很久以来就已开始了的文学世俗化进程的遥远的反对,它可能喻示着对自负的、甚至是飞扬跋扈的“创造”雄心的一种冷淡态度,同时,它也与对个人的看法在历史中的变化相关——艺术及一切近代的复兴运动皆因个人(当然是摆脱了神性的个人)的发现而肇始,而自浑然的原初世界中割裂出来的所谓现代主体的永久迷失和无所依凭,正是世俗化了的文学及一切其他艺术使尽解数也难以救治的恶疾,这正与一个可怕的比喻相符:蛇咬住并吞噬自己的尾部。
最后,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的一些作家,为什么会濒濒流露出对宗教的神往和顾盼?文学和一切其他艺术中宗教精神的渗入,是出于风格方面的考虑呢,还是要引进某些中土传统之外的道德主义因素,再或者是重新介入精神历史最后的努力?这也是北村先生的小说文本可以引起的话题。无奈北村也好,其他像张承志、史铁生也罢,都缺乏真正令人信服的艺术实践。
事实上,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影响颇深的基督教本色化运动曾经启悟了许多当时的作家,将笔触深入到基督精神与民族性格的结合处而生发牺牲与爱的崇高感情。然而出自种种难以辩驳的历史原因,用去了将近一百年时光,此一“情结”才又在中国文学的记忆中若有若无地浮现出来,不能不说是件令人怅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