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2这个事先被很多人有各种想象、也确实发生了很多重要事件的年份终于就要过去。盘点这一年的时光，发现这一年在自己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却是那个黑暗的时刻。这个黑暗的时刻不是发生在玛雅人所预言的年底，而是在三月下旬的某一天。

那一天的黄昏，当我从学校回来走进家门前楼道口的时候，突然意识到黑暗的来临。原本在一年来的争战中，因为众多圣徒来访，甚至在楼道中的祷告，将此分别为圣的地方，此刻显得那么的昏暗。推开家门的时候，家似乎第一次显得那么冷清与陌生。而这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可能在一分钟前还不会想到。黑暗的来临确实不是想到，而是直接看到。黑暗不只是被看到，而是将人整个地浸透，让人里外都感到寒冷。“天起了凉风”（创3：8），原来不一定是身体感受到的，而可能是心灵感受到的。

以往在还不知道黑暗为何物的时候，还不时地使用这个字。现在想来，那时用这个字无非是指自己头脑中还不是太知道神的旨意，或者还不太清楚前面的方向与思路。记得有次与教会的一位肢体分享，说我们现在正行在一个黑暗的隧道中，甚至我们连前面出口的光都看不到。我们向前行路的主要方向来自于我们脚下的轨道，那是我们这几年来一直在其上走着的。而在那天的黄昏，才知道黑暗的时刻原来对人不只意味着这些。那还只是思想中的黑暗，还只能称为无知之心的昏暗；而更为黑暗的时刻则是约拿落在鱼腹中，或拉撒路在坟墓之中的黑暗。那是人灵里的黑暗，在其中人嗅到的是来自阴间的死亡的气息。

那天被眼前的黑暗所包围的时候，里面感到屏息、寒冷、甚至害怕。事后才体会到，耶稣何以会用约拿在鱼腹中所经历的黑暗来比喻他将要在坟墓中度过的那段时间（太12：40）；也更多地理解了耶稣在客西马尼园中所遭遇到的那种惧怕。原来人与天上父的关系越亲近，就对那死亡的气息越敏感，就越能深切地意识到被天父所弃带来的是何等可怕的处境。这只在一个已经苏醒的灵中才能意识到，才能感受到这黑暗中所散发着的、那来自于死亡之阴间的、能让人的灵感到上不来气的那逼人的气息。“我陷在深淤泥中，没有立脚之地；我到了深水中，大水漫过我身。”（诗69:2）

二、

然而意识到自己与耶稣不同的是，他是在黑暗来临前就意识到那黑暗，因此能够在天父面前恳切地祷告预备，在黑暗真正来临前就得以胜过。而自己所经历到的那黑暗时刻的来临却是不期而来，在人最不设防的时候来临的。虽然自己也知道这是在激烈的争战时期，虽然也在提醒自己要警醒，但人在长期的争战带来的疲倦中，心灵固然愿意警醒，肉体却软弱了（太26：41）。

事后思想起来，当时的心态是，既然开学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还不能去上课，我以为经过了最初那几天的挣扎，心里已经把这个一直让人揪心的事情放下了。对于这个一直被看作是祢所呼召的工作，虽然让我自己选择舍去，我还没有预备好，但如果是祢要拿去那我就更容易放下。“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约1：21），既然祢要拿去，那祢就拿去吧。当时以为自己已经全然为着主摆上了，还在自满之中的时候，试探就突然来到了。事后才意识到，其实在这一年的争战中，特别是去年的圣诞节过后，自己的摆上在相当程度上是被动的，难怪试探来了就站不住了。

三、

确实，你可以为自己找到很多的理由来解释事情的发生。什么在教会中休假并非专门为上课，就是不能上课也已经开始休假了；或者那其实也不是专门写的什么书面的东西，只是把告知学院领导休假的邮件打印出来给了学校领导；或者所说的休假期间不参与教会户外敬拜不过是休假这个字自然体现出来的意思，并因此只限于休假，等等。但灵里的事情就是，无论你在头脑中有过多少的解释，黑暗还是一样地临到，并不因为这些解释多了就不来了或者就不那么昏暗了。更糟的是，在黑暗中所伴随的是良心遭受责备的声音。

原来人的灵落在黑暗中所经历的是神的审判与恼怒，这种审判带来的是人的良心的极度不安。平安失去了，感受到的只是神的手在身上是那样的沉重。无论你在他面前怎样地为自己争辩，他那沉重的手都不会从你的身上挪去。确实当时感到沉重的时候，巴不得他的手立刻拿去多好。只是事后才意识到，神在一个人身上不撒手，其实是体现了他的恩典。虽然他在管教，却也在耐心地等候，直等到你不再为自己争辩的那个时候。

当自己不再为自己争辩的时候，神才让我看到，我自以为的完全放下，其实不只是被动的，其中还隐藏着内心的不满与抱怨。这种不满直接表现在是对持不同观点的同工的不满，是对去年圣诞节后教会状况的不满；而那时神让我意识到，实际上这些都是对神自己的不满。祢把我们带出来就把我们抛在这里不管了吗？祢为何不与我们在一起了呢？祢让我们在这黑暗的隧道中行走要到何时呢？面对这些在他面前倾泄出来的质问，其实神只让当时的我明白一点就够了，即我们所处的境况还是出于他，还是在他的许可与掌握之中。当年门徒被耶稣催促上船后，在因风不顺，摇橹甚苦的困境中，他们的眼睛确实看不到耶稣与他们在一处，但这并不意味着耶稣不在他们近旁。甚至耶稣只身在海面上行走，其实正是为了接近他的门徒。耶稣只需要说一句：“是我，不要怕，”就消去了门徒心中所有的惊慌（可6：45－51）。

四、

人能够从黑暗中走出来，乃是因为耶和华的赦免，因为人在他面前的完全的顺服。当约拿说他必用感谢的声音献祭与他的神的时候，鱼就把约拿吐在了旱地上。人在黑暗中一方面确实经历到神的审判与恼怒，一方面也正是这位神成为这黑暗中的光与盼望。从自己的角度确有不顺服在先，是无可推诿的。只是事后从神那方面来看，让人心生敬畏的是，黑暗的来临是如此的无法预计和无法阻挡，似乎它的来临是出于耶和华神，是因着他的管教与恼怒。因此，它的离去也只能够仰望他，直等他出于怜悯，重新站在儿女这一边的那个时刻。那时，你的罪过便得赦免，不是因为你为自己的辩护，不是因为你立了多么敬虔的誓言，这些都是随后的；而首要的是因为他出于怜悯而心意回转，再次站在你这一边，因此让你的心得以悔改。

悔改是神恩典在里面工作的结果。这悔改不只是彼得回过头来看见耶稣眼光，就看到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便出去痛哭；也体现在恩典带来的勇气，去向当事者纠正当时因为软弱所说的话及所写的东西；并且向因为这件事情而受到影响的同工及肢体承认自己的软弱。数月后去上平台的那个主日，认识的那几位国保一直问的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你要去？虽然也讲了很多，但我的心里明白，有一点我没有表达出来，就是去平台其实也是为了自己，为了让自己从那黑暗中完全地走出来。

五、

经历过黑暗的人对黑暗更加敏感，就如看过黑色的人更易辨认出黑色一样。对黑暗敏感，结果之一就是对耶稣所说的这句话有更多的领会：“若在黑夜走路，就必跌倒，因为他没有光。”（约11：9）。不是每个时候都有光。有时那光在，有时光不在。行路的人当趁着有光的时候，快步地赶路，抓紧时间地做事情，因为这时有光的引导。当光不在时候，要学习暂时地停下来，耐心等候；这并不一定意味着退回去，而是要等候那光的再次出现。如果此时急于赶路，就可能跌倒，或者走弯路。“重大和测不透的事，我也不敢行”（诗131：1）。现在意识到，从隧道中走出去，不是靠着我们的双脚，而是要等候搭乘基督在其上的列车。“门徒就喜欢接他上船，船立时到了他们所要去的地方。”（约6：21）

经历黑暗的人会对神的荣光更加敏感，就是对神的荣耀有更大的盼望。知道自己是靠不住的，在生活的每一天都需要有光的引导。其实生命对光的这种需要，不只是停留在思想的层面，借着光要看清前面的路。确实也只有他的话是我们脚前的灯，路上的光（诗119：105），是引导我们前行所必不可少的。但生命需要光，更在于那光给经历过黑暗的人带来的爱的温暖与释放。神的荣光不是一种冷色系的没有热度的光，而是有热度及热情的光，那光可以驱散黑暗带来的恐惧与寒冷，让我们的心再次跳动起来，里面的火再次燃烧起来。

其实上面说了这么多，都不如先知的话语表达得那么清楚有力：

至于我，我要仰望耶和华，

要等候那救我的神。

我的神必应允我。

我的仇敌啊，不要向我夸耀。

我虽跌倒，却要起来。

我虽坐在黑暗里，

耶和华却作我的光。

我要忍受耶和华的恼怒，因我得罪了他。（I must bear the indignation of the Lord）

直等他为我辨屈，为我伸冤。（until he takes my side, and executes judgment for me）

他必领我到光明中，

我必得见他的公义。（弥7：7－9）

（思想随笔系列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