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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结哭她的儿女——美国康州校园枪击案1 译/祖潘

耶和华如此说:“在拉玛听见号啕痛哭的声音,是拉结哭她儿女,

不肯受安慰,因为他们都不在了。”

(耶31:15)

类似的校园枪击惨案再次发生。这次,悲剧发生在康涅狄格州,一名持枪歹徒进入纽镇一所名叫桑迪·霍克的小学,朝两间教室开枪,导致至少20名儿童和6名成人丧生,随后,凶手饮弹自尽。

这些年幼的受害者,年龄在5到10岁不等,其身份还有待官方认定。据报道,凶手是一名年轻人,20岁。案发前他在家中杀害了自己的母亲,其母正是桑迪·霍克小学的一名教师。显然,弑母先于疯狂作案。

受害儿童中有些正在上幼儿园,甚至还不会系靴带。“幼儿园”这个词来源于德国,意思是“孩子们的花园”。今天,桑迪·霍克小学不是花园,而是上演杀害、混乱和赤裸恶行的地方。

这次预先谋划好的犯罪,加上至少20名儿童被害造成的恐怖,几乎令这一新闻事件难以描述,让人不堪忍受。

受害者的父母和那些深爱着孩子们的人,其悲伤无以言表。然而,面对如此的悲剧,基督徒们必须发言。我们不得不在公共领域谈论这次恶行,我们也不得不在私下谈论这次令人惊骇的犯罪。在这次可怖的犯罪过后,基督徒们该如何思考,如何祷告?

我们申明原罪的罪恶,以及人性本恶的全然真实

首先,我们必须承认这次悲剧正如它呈现出来的那样,邪恶、恐怖、令人厌恶。基督教没有否认现实和邪恶的力量,而是用这些必要的名称加以指称,如谋杀、屠杀、杀害、凶杀、残杀。我们越是仔细审视这场悲剧,就越发感到超乎想象的难以理解和无比奇诡。

对于杀害孩子们和他们的老师,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别的呢?一个接一个地杀掉小孩子,强迫他们观看自己的小同伴死去,同时想到自己会是下一个,这样的邪恶如何让人理解?我们如何忍受得了?

先不要急着立刻寻求应对机制,我们不能接受这一老调的说法,即声称这名年轻的凶手仅仅是患病了。不能因为诸如精神失常或心理原因,他的滔天罪行就被抛于脑后和轻描淡写,或是因文化的、经济的、政治的或情绪方面的原因就可以减轻。他的罪行是病态的,难以名状。毫无疑问,他是失常的。但是他成功施行了一次冷静的、蓄意的和有预谋的犯罪,其形式和结果骇人听闻。

基督徒知道这是罪的结果,是那次堕落2带来的可怕影响。对这一恶行的每一种回答,都必须申明原罪的真实和威力。要清楚地揭示原罪的罪恶,最好的方式是察看此类罪行的本质,看到在他将杀戮的仇恨倾倒在这些幼小的受害者身上之前,他对上帝抱有的仇恨。

20世纪迫使我们看到纳粹集中营的焚尸炉,柬埔寨的屠杀场,前苏联古拉格群岛3的残暴行径,还有这个世界制止滔天恶行发生时的失败。在谈论我们这个时代的时候,不能不提到阿道夫·希特勒和约瑟夫·斯大林,波尔布特4和查尔斯·曼森5,伊迪·阿明6和泰德·邦迪7。不久前,我们从本拉登和安德斯·贝林·布雷维克8那冷漠的面孔上看到了邪恶。如今,我们将在这份记录下众多谋杀者的名单上添上另一个名字。他不会是最后一个。

先知耶利米知道人心的败坏和诡诈,接着问了如下这个适切的问题——谁能识透呢?(耶17:9)

除此而外,基督徒必须申明道德约束力这一恩典,明晓真正的问题并不在于为何某些孤立的人会犯下如此罪行,而是为何如此大规模的屠杀并非寻常。

我们必须为在人类的良心里发挥功用的法律约束力献上感恩。这次的罪行警告我们,法律上的扭曲将不可避免地扭曲人的良心。

我们也必须为此献上感恩,那就是,上帝约束人心的恩典抑制了人心里的罪恶,准确地说,就是阻止我们彼此残杀。

无论基督徒称为邪恶的是什么,都不会否认其可怕的威力。然而我们依然要献上感恩,那就是,邪恶不会取得完全的支配地位,或最后的决定权。

我们申明基督的十字架是对恶行唯一足够的补救

一个而且也仅有一个原因说明邪恶并未掌权,那就是,恶行、罪、死亡和魔鬼在救主耶稣基督的十字架上已经被打败了。在那里,它们永远地、彻底地而且是公开地被打败了。

在十字架上,基督承担了我们自己的罪和死亡,为我们的罪自愿将自己作为完美的祭物献给神。魔鬼喜悦基督在十字架上的痛苦和死亡,却没有意识到基督的代赎带来了魔鬼的失败和完全的毁灭。天父叫耶稣死而复活,宣告了基督对罪、邪恶和死亡的得胜。基督的复活是我们盼望的缘由,也是基督最终得胜的确据,那就是,胜过一切有能的,掌权的和作恶的。

类似的悲剧不能以表面的和情绪化的基督徒感情来回应,我们也不能轻率地否认这一弥天大罪的严重和短暂。

要想透这场悲剧,需要以福音为中心的基督教的思想,需要圣经神学的实质内容,而且需要唯有基督徒的信仰这一宝贵财富才能提供的安慰。

面对如此可怖的事实,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被驱使转向十字架和基督的复活。在基督里,上帝使人和好的能力,是我们面对如此堕落和邪恶的力量时能做出的唯一足够的回应。

我们承认公义是必须要得到

伸张的,同时知道完全的公义要等到主再来的那日

查尔斯·曼森被关在加州一所监狱里,从他犯罪至今数十年过去了。邦迪因连环杀人案被佛罗里达州处以死刑,却逃过了那些被他杀害的死者的控告和惩罚。安德斯·布雷维克在挪威射杀了几十名年轻人,却被判不到三十年的监禁。希特勒自杀了,没有受到人类法庭公义的审判。康州这名年轻的凶手在杀害近三十人(大部分是儿童)之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将不用面对人类法庭的审判,不用面对人们的控告,不用站着被判有罪,也不会知道一项判决的公义。

然而,即便公众对实现公义的期待得到了满足,也不足以完全满足公义。即便凶手被处以极刑,他也只能死一次。即便被判十几次终生监禁,他也只能付上一次寿命为代价。

人间公义的实现是必须的,但远不是完全的。面对这一罪行,人类的法庭不能作出足够充分的宣判,其判决也无法让逝去的受害者重获生命。

这些罪行提醒我们,我们所渴望的完全补偿只有主再来的那日才能实现。那时,所有属血气的都要接受这唯一的审判者审判,他将以完全的公义和正义施行统治。

在那一天,基督是唯一的避难所,只为那些认识他,并且宣告他是救主和主的人存留。那一天,那些在基督里的人将知道主所应许的完全公义和修复,意味着每一滴眼泪都被擦干了。

我们与那些哀哭的人同哀哭

此刻,就在我们渴望主的日子快来的时候,我们与哀哭的人同哀哭。我们坐在他们身边,为他们祷告,承认他们的损失无以言表,伤痛无比真实。我们祷告,寻求领受恩典的机会,还有从福音而来的盼望。我们尽力说一些关于真理、爱、恩典和安慰的话。

那么,这些可爱的孩子们,他们永远的命运又如何呢?圣经没有明确的经文给我们清楚直接的答案。

我们必须申明圣经的立场,即我们生而有罪。作为亚当的儿女,除非在基督里,我们都将面临永远的灭亡。

这么多幼小的受害者,在他们接触到任何关于自己是有罪的和需要基督救赎的真知识之前,就已经死去了。他们与那些死婴和智障者一样,从未真正有机会了解他们作为罪人的需要,以及基督作为救主的供应。然而这些孩子们的处境与成年人不同,后者有成年人的意识,却没有以信心回应福音的信息。

在《申命记》中,上帝告诉以色列子民中的成年人,因为他们的罪和悖逆,他们不能进入应许之地。接着上帝又说:“你们的妇人孩子,就是你们所说必被掳掠的,和今日不知善恶的儿女,必进入那地。我要将那地赐给他们,他们必得为业。”(申1:39)许多在纽镇受害的孩子,如果不是全部的话,他们是那样的幼小,正如那些以色列人的孩子一样“不知善恶”。

上帝是有主权的,他不会惊讶这些孩子们这么快就死去。有圣经的先例可以相信,上帝在基督完成的救赎里为他们预备了地方,他们和耶稣在一起是安全的。

拉结哭她的儿女

先知耶利米提到拉结和她失去的孩子,这令人心碎。“耶和华如此说:‘在拉玛听到号啕痛哭的声音,是拉结哭她儿女,不肯受安慰,因为他们都不在了。’”

像拉结一样,许多父母、祖父母,还有深爱着孩子们的人直到现在都在哀哭,不肯受安慰,因为孩子们都不在了。这场悲剧的发生离圣诞节如此之近,其带来的情感上的冲击力加重了这一悲剧。然而,让我们不要忘记,在圣诞节的故事中,同样发生了一次对儿童的大屠杀。

希律王颁布命令,凡两岁以内的男婴都要杀掉。这使得马太引用了耶利米的话:拉结再次哭她的儿女。9然而,耶利米或马太没有让我们停留在这里,因上帝的怜悯,在基督里有盼望,有完全得恢复的应许。上帝继续透过耶利米说话:

“耶和华如此说:‘你禁止声音不要哀哭,禁止眼目不要流泪,因你所作之工,必有赏赐,他们必从敌国归回。这是耶和华说的。’耶和华说:‘你末后必有指望,你的儿女必回到自己的境界。’”(耶31:16—17)

上帝,而不是凶手,有最后的主权。对那些在基督里的人,有完全得恢复的应许为他们存留。甚至是在如此彻底的恐怖面前,依然有盼望。“你末后必有指望,你的儿女必回到自己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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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2年12月,当地时间14日上午,美国康涅狄格州纽镇的桑迪·霍克学校发生校园枪击惨案,据当地警方宣布,至少有28人丧生,其中20人是儿童。作者于当日即撰文回应此次事件。本文转载自作者博客http://www.albertmohler.com/稍有改动。 ——译者注,以下均为译者注

2 那次堕落(The Fall):指亚当和夏娃偷吃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堕落犯罪。

3 古拉格群岛(Gulags):前苏联作家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1918—2008)写了一本反映苏联奴隶劳动和集中营故事的书,书名即《古拉格群岛》。在该书中,作者把整个苏联比作海洋,海洋上四处皆是监狱和集中营的岛屿,作者把这些岛屿称作古拉格群岛。

4 波尔布特(Pol Pot, 1925—1998) :曾任柬埔寨共产党总书记。1975年发动红色高棉运动,建立一党专政的独裁政府。在任期间(1975—1979)推行农业社会主义,强迫城镇居民迁到乡村集体农场劳动。据估计约有三百万人死于其推行的极左政策。

5 查尔斯·曼森(Charles Manson, 1934—):20世纪60年代活跃于美国加州的犯罪团伙曼森家族的首领。因犯多次谋杀案,手法残忍,被加州法院判处终身监禁。

6 伊迪·阿明(Idi Amin, 1920年代—2003),乌干达前总统。1971年发动军事政变夺取政权,成为军事独裁者。在任期间(1971—1979)约有10万至50万人被杀害。

7 泰德·邦迪(Ted Bundy, 1946—1989),20世纪70年代美国连环杀人犯、强奸犯、绑匪,曾残忍杀害多名年轻女性。1989年在佛罗里达州一间监狱被处以电刑。

8 安德斯·贝林·布雷维克(Anders Behring Breivik, 1979—):2011年挪威爆炸和枪击案的实施者。77人在这次袭击中丧生。按挪威法律,凶犯被处以最高21年的监禁。

9 参太2:16—18。

 

一位成功商人的临别之言 文/劳威廉 译/杨基

培尼腾斯1是一位忙碌的商人,事业有成,却在三十五岁早早离世。他临死前,当医生放弃治疗后,朋友们来看他。他对他们说了这样一番话:“朋友们,我明白你们关心我,因我看到你们脸上的哀伤。我知道你们想什么。你们想,我这么年轻、这么成功,却死到临头,多令人难过。要是我处在你们的位置上,或许也有同样的想法。可是,朋友们,我的处境与你们不同,我的想法也不同。

“我不会因想到自己如此年轻和未积攒殷实财富就要离开世界而感到困扰。因为这些事情太渺小了,我都想不出什么描述渺小的词来形容它们。再过不多时,我就要离开这具快要入土的躯壳,我即将发现自己要么永远住在上帝的爱里享受幸福,要么永远远离光明平安——与之相比,有什么词语足以形容世事之渺小呢?

“有什么人生梦想如黄粱美梦一般占据心灵,叫人漠视和忽略这些大事?有什么愚妄如世人之愚妄一般——忙于算计,使我们无暇思索这些道理?若我们认为死亡乃可悲之事,那么我们仅仅看见自己从此与此生诸多乐趣可悲地分离。我们很少哀悼老人死于富足,但我们哭泣少年人半路夭折。你们以怜悯的眼神看我,不是因为我两手空空去面见审判活人死人的主,而是因为我在生命的丰收季节离开兴隆的生意。这就是人的智慧。可是,有什么愚顽之子的大愚妄能与此相比呢?因为,死亡之可悲或可怕之处,不就在于死亡的后果吗?当一个人死了以后,对他来说,有什么事情比他死后所处的状态更加重要呢?”

“我们可怜的朋友雷比达去世的时候,你们知道,他正在穿衣服准备赴宴。难道你们以为他会因自己没有等到宴会结束才死而烦恼吗?当我们满脑子想的都是宴席、生意、享乐时,这些东西好像很重要。但与死亡相比,这些东西岂不是渺小无比吗?与身体分离的灵魂不会为生意损失而难过,更不会因错过宴会而忧伤。

“如果我即将进入上帝的喜乐,难道应该为这事发生在我四十岁之前而感到痛苦?难道我应该为上天堂之前没有多作几桩买卖和多站一会儿柜台而感到遗憾?而如果我即将成为失丧的灵魂,难道应该为这事没有发生在年纪老迈、富可敌国之时而感到庆幸?如果好天使来接我的灵魂回天家,我难道会因为死在陋室破床上而感到悲伤?而如果上帝任凭邪灵把我拖向地狱受刑,我难道会因为自己曾睡过龙床而感到欣慰?

“当你们像我这样距离死亡如此之近时,你们会知道财富地位都不足挂齿,年轻或老迈、富裕或贫穷、高贵或卑贱、死在破屋里和死在宫殿里,并没有什么区别。死后事情之大,死前一切事情都相形见绌,甚至归于无有。

“现在,审判就在我眼前,永恒的喜乐或痛苦离我这么近。相形之下,生活的一切享乐和财富都显得空虚而无关紧要。这些东西与我的悲喜毫无关系,正如我毫不在乎嗷嗷待哺时穿的什么衣服。

“但是,我的朋友们,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从前竟然想不到这些?现在我看到生命何等虚空,敬虔多么重要,可为什么我死到临头才明白?一点小病、一间商铺的小生意怎会让我们对这些转瞬之间就迫在眉睫的大事熟视无睹?

“你们进房间时,我正在想世界上有多少灵魂此时与我一样,在如下情形中意外地收到另一个世界的召唤:有的在自己的商店和农场里工作,有的在游玩;这人在法庭上打官司,那人在赌桌上;一些在路上,一些在炉旁。他们当时都毫无准备,死到临头才感到恐惧,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工作、设想和计划竟然归于虚无,惊诧于人生种种愚妄,不知道何处能找到一丝安慰。看得出他们正因良心的指责而遭受煎熬,良心让他们回忆起所有罪恶,让他们因深深地认识到自己的愚妄而感到万分痛苦,让他们清楚地看见那位愤怒的法官、不死的虫、不灭的火、地狱之门、黑暗权势和永死之苦。

“啊,亲爱的朋友们!感谢上帝你们不是其中的一员,感谢上帝你们还有时间和力气从事敬虔工作,好给你们带来临终的平安。请你们记住这句忠告:只有两种人能免于临死之恐怖,一种是活出大敬虔的人,一种是死于大愚昧之人。假如我拥有万个世界,我愿意换作多活一年,好让我在上帝面前交账的时候可以拿出一年的敬虔和善行,因为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或许你们会想,我一辈子既没有丑闻也没有犯淫乱的罪,常常参加教会团契,为什么临死却满心悔恨和自责。但是,唉!我确实没有杀人、偷盗、奸淫,除此以外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的人生实在乏善可陈!你们知道没谁说我是恶棍,但你们看见并常常和我一起玩乐、随意而行。我如今要接受审判,而唯有善行才能得赏赐。尽管我不是恶棍,却也没有基督徒的美德为自己辩护。

“确实,我一直参加教会团契,周日常常礼拜,我既不游手好闲,也不因生意和享乐而忙乱。但是,我遵守公共崇拜只不过是随从大流,并非出于真诚的意愿,否则,我会更频繁地参加教会活动,在教会时更加敬虔,更加害怕错过了礼拜的时辰。但是,我现在感到最意外的是,我为什么以前没有这种起码的意愿?为什么以前从不渴望活出福音的敬虔?为什么这一点从来没有深入我的思想或情感?我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是否符合宗教律法的指示,这样的生活方式能否在现在这种时刻让我得到上帝的怜悯。

“如果我平时既不严肃看待也不严格遵守得救的条件,那我此时怎能妄想自己已经守住了这些条件呢?如果我在生活中根本没有想过上帝对我有什么要求,也没有想过自己表现究竟如何,那我怎能妄想自己已经按照他的要求、用敬虔的生活讨了他的喜悦呢?如果我从来没有像平时讨价还价一样仔细思考得救的事情,而救恩竟然落在我粗心大意的手中,那得救岂不是太容易了?

“在生意场上,我总是谨慎小心、喜欢思考。我凡事都遵循正确的准则和方法。我喜欢与经验丰富、判断正确的人交谈,好找出生意成败的原因。我做生意每一步都细心计算,考虑可能的利益和风险。我总是专注于经商的主要目的,想尽各种办法取得事业成功。可是,为什么我没有把这些想法用于宗教?为什么我在世俗工作中常常谈论各项准则和方法,工作勤勤恳恳,却从来没有想过用哪些准则方法、如何经营管理敬虔的人生?

“你们能想象有什么别的东西让垂死之人感到如此震惊而迷惑吗?当一个人的良知用这一切愚妄行为控告他时,当良心让他看到自己在如幻梦一般的小事上严谨、准确、明智,却在无人能够测透的永恒大事上愚昧、麻木,不懂得思考、不遵守规则——你们想他会多痛苦?

“若我此时仅仅为人性的软弱残缺而感到遗憾,那我就应该安然躺卧于此,谦卑地相信上帝必怜悯我。可是,唉!我怎能将‘完全漠视和彻底忽略宗教,不愿意追求敬虔’说成‘人性的软弱和天生不完全’呢?我本有能力按照福音来认真殷勤地过敬虔生活,正如我努力经商一样。只要我有这种意愿,我本可以利用各种资源、遵守种种准则、学习正确方法、活出圣洁的人生,正如我努力使商店生意兴隆一样。

“哦,朋友们!漠不关心宗教职责的人生是毫无借口的,它不值得上帝怜悯,它让我们的心智与理性蒙羞。我想,对人最严厉的惩罚莫过于让他落到我这样的地步,迫使他反思自己。”

培尼腾斯还想继续说什么,可他抽搐着说不出话来。他躺在床上抽搐了十二个小时,就断了气。

现在,如果读者能想象这位培尼腾斯先生是自己的亲友,想象自己真实地看见并听见上面这一切,想象自己站在床边目睹可怜的朋友忍受这种痛苦并哀叹人生之愚妄,那么这或许将给他前所未有的智慧。如果他因此想到自己原本也可能像培尼腾斯一样死到临头才幡然悔悟,认识自己知而不行之罪并成为众人眼中的坏榜样,那么这种双重的思考——既思考朋友的痛苦、又思考上帝的良善,因为上帝保守自己免于如此悲惨——将很可能软化他的心,给他圣洁的性情,让他余下的人生改走敬虔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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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劳威廉,《敬虔与圣洁生活的严肃呼召》第三章)

1 培尼腾斯:Penitens,“痛悔”之意。

相��A ��(i� �� 当他安然地离开,不是带着苦毒和怨恨, 那么,他就已经战胜了死亡。

 

但,死亡是一次长长的离别。虽然我们还会和所爱的人们在天堂再聚,但,毕竟有那么多的日子,我们再也无法相见。在彼此想念的日子,我们再也无法传递思念和倾诉衷肠。我们从亲人们的生活中缺失了。

没有一种离别是幸福的。所以,我们依然在死亡来临时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我们不愿意分离,不愿意与亲爱的人们分开,哪怕是暂时的。曾经写过《纳尼亚传奇》的路易斯,痛失爱妻后,他不仅怀疑神是“耍猴戏的”,面对亲爱的妻子去往的那个若有还无的永世,他重新成为一个无助的、卑微的叩门者。直到有一天,他感受到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注视——“并未传达任何的信息,只让我感受到她的知心和关注,无忧无喜⋯⋯”我依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被安慰的。但我知道,即使分别,爱,依然还在那里。死亡,这个世代让人类无法释怀的问题,我也不可能欣然对待。但是,我想,假如卑微的我,依然能够荣耀上帝,能做的也许就是——坦然无惧地面对死亡;让我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了解,死亡,并不能剥夺什么,也不能分离什么,死亡,是我先一步走到更深的喜乐和平静里去,且在那里,心怀关切和爱,注视着他们。

在这样的态度下,假如我依然尚有一些时间,把自己未曾完成的心愿补补功课,余下的日子,就当上帝赐给我的额外的礼物,也许有更多惊喜也不一定。笑着对死亡说:看你那小样儿!来吧,谁怕谁。然后才能对生命说:来吧,让我们拥抱。有位美国作家曾经说过:困在敌营中的战士,如果想突围出去,他必须兼具强烈的求生欲望及不怕死的感觉。也就是说,他不能仅仅是贪恋生命,否则就成了懦夫,无法脱逃。他也不能单单勇敢,否则就成了自杀,依然无法脱逃。他必须用视死如归的精神去寻求生命。他必须渴慕生命如同需要水源一样,但也必须敢把死亡当作美酒来品尝。向死而生,向死则生。

当然,内心唯一害怕的,依然是癌症在最后时光纠缠不休的身体的痛苦。所以,请人们越来越多地关注临终关怀,请人们越来越善用止痛的技术,甚至⋯⋯安乐死。让人们有尊严地面对死亡,才能在灵魂上获得安宁啊。

 

 

 

 

 

 

 

 

 

 

向死而生 文/果子 编/刘阳

在知道自己的病复发以后,有段时间我曾很沮丧,甚至抑郁。有被一下子打垮的感觉。死亡太近了,我听得到它的喘息声。在它的恐吓下,生,也成了问题。

每个人都说:你要心态好啊!对于一个癌症晚期患者,怎么才算心态好呢?难道心态好,癌症就不搭理我了吗?如何能向死而生?这成了我必须解决的一个重大问题。

十几年前,我和好友荔枝第一次去西藏。在从新疆到阿里的路上,我因高原反应,在半路遭遇死亡。我和荔枝交代了后事,然后在黑暗中与死亡单独面对面。那一夜,我刻骨铭心的领悟就是:假如生命恣意绽放过,死亡原来也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揣着这个秘密,我以为我能在后来赚回来的日子里过得更充实更无悔一些。两年前,当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得了癌症,我忍不住哭了。突然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并没有好好善待自己。人太容易遗忘死亡了。我的遗憾太多,我不想死。

在治疗的过程中,起起伏伏。有时候觉得很有信心,毕竟活了几十年的癌症病人到处都是,而且,乳腺癌给人的印象并不凶险,大家都说我有治愈的希望。但,当我病房里住进一位复发的病人时,我的情绪大受困扰,猛然惊醒: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安然度过危机。那时候,我邻床住了一位第三次复发,而家里为给她治病已经一贫如洗的同龄女子。她在帘子那边嘤嘤低泣,我在这边忍不住绝望地与她同哭。死亡,是那么可怕,那么丑恶,那么令人痛恨⋯⋯而偏偏,又那么近在眼前。

化疗后的那一年多,我与一些病友失去了联系。有一位四十来岁的美丽女子,曾经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复发到锁骨处的淋巴。她不肯再化疗,想要放弃。我们在医院走廊相遇,聊天,我给她讲了许多从书上看来的例子,那些复发了多次依然活下来的人。还有作家陆星儿,她得了胃癌,却坚信自己身体里没有癌细胞,放弃化疗,结果很快复发了。后来她老老实实接受了化疗,但还是很快去世了⋯⋯这些例子给了她很大触动,她又决心去化疗了。接着,医生告诉她,只要口服一种药就行,还不会掉头发,她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她开心极了,过来向我道谢,说我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我也觉得自己做了些能帮助她的事,很开心。

出院前,她和我说过,她和丈夫的关系不好。丈夫在她病后怨她花了太多钱,还说如果再复发就不要治了,免得他人财两空。她恨恨地说,如果她死了,她知道她丈夫一点也不会伤心,只会更开心。她说她一定要把钱花光,免得留给他去享乐。这样的话曾经让我非常难受。出院后,我们没有再联系过。我常常惦记她,也记得她给我留了一个家里的电话,但竟然始终没打过。我想她一定恢复得不错吧。

直到这个夏天,搬家前,我突然非常非常地想念她。但她家里的电话长时间没人听。我忍不住担心:难道又进医院了?终于有一天晚上,她丈夫接了电话。然后告诉我,她已经走了。春节前就发现转移到了脑,人很快就没了。

可恨的是,他的丈夫说完就开始细细询问我的情况,居然约我出来坐一坐,聊聊天。语气全是轻佻而没有丝毫对故去之人的愧疚和难过。

那天,我心里很难过。而且,特别特别地后悔。我后悔没有早点和她联系,没有一直关心她。而她,带着那么多怨恨和无奈,就这样急急地走了。我想,当死亡来临,她内心该是多么地不甘和痛苦呢!我仿佛看到她躺在床上,气息渐渐微弱,完全被死亡挟持和控制。而死亡,那么冰凉,那么空虚,她的内心只有怨恨,却没有丝毫爱的力量与之抗衡。我多么想握着那时的她的手。

后来,我也很快复发了。尤其是,当发现在肝上时,当医生说我这种情况通常只能活几个月的时间,我一再想:我该怎么面对死亡?对于一个基督徒来说,死亡本不该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死亡是早已被基督安慰过的一桩事。因为得以认识上帝,因为得以被救赎,信徒们拥有了永生的权利。死亡,只不过是通往天堂和永生的一个开端。

但,这样的理论,丝毫不能让死亡变得温暖可爱一些,丝毫不能让我的恐惧和愤怒减轻一些。即使是基督徒,一样会殷殷向主祷告可以活着,并且,更好地活着。死亡,从来也没有以温情的面孔出现过。有人说,在圣经里,也从来没提到过死亡是一件愉快的事。

很多人都说过:我不怕死,但我怕很痛苦地死。这大概也是癌症比心脏病显得更可怕,让更多人闻之色变的一个原因吧。是的,每个人都会死。但,假如你还年轻,假如死亡的过程会剥夺人的尊严,而且,折磨的过程是漫长而充满绝望的⋯⋯该怎么面对死亡?

第一次得癌的病人,在治疗结束后,有相当长的时间,会因为身体的一些微妙的疼痛而恐惧万分。死亡的利剑,时刻悬在头顶,随时都会掉下来。癌症病人都是孤独的。因为在健康人心里,死亡仿佛永远不会发生,这样的生活才显得充满意义和轻松快乐。而癌症病人,则是一群向死而生的人。死就在生中,生也被攥在死亡手里。对于复发的癌症病人,生,就变得更不容易。尤其是,当一些真真切切的身体的痛苦铺天盖地袭来时。我是不甘心的。

是的,我不愿意被死亡吓坏。我讨厌死亡对人的胁迫。而我面临的一个最大挑战就是:必须接受死亡。死是迟早的事。也许对我来说,这个时间有点早了。就像妈妈哭着说的:你还小啊!要是你已经五六十岁,也就算了。可你才三十多岁,为什么要让你死?

上帝创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而这个时间,并不因为长短而成为唯一的评价标准。只要活着,就好好对待每一天,假如我们曾经感恩地活着,假如我们在其中领略了充足的爱与被爱,死亡即使降临,我们也并不应该以为自己被亏欠太多。

前段时间,看一部电视剧。里面一个男人的父亲突然去世了,全家人失声痛哭,无法自拔,那个男人跪在母亲的膝下哭得晕死过去。是的,假如这个活着的世界是我们唯一的世界,假如死亡是一切的结束,假如所有的人生意义都被死亡剥夺⋯⋯那么,死,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啊!有多少眼泪为它抛洒,都不能抚慰活人的创痛和将逝者的绝望。唯物主义者在死亡面前,是不能够被抚慰的,只能在彻骨的虚无面前毫无办法地忍受。

但我,相信这个世界不是唯一的。在本质上,死亡绝不是整个意义的消亡。生命,那么美好的生命,不会让死亡剥夺了所有的生机。

假如,我们内心有某种软弱的东西,有种无法面对的深渊,那里,就一定有上帝的手在托着我们。我们就是这样在内心认识和感受到他的,我们就是在我们被安慰之处感受到他的。

有位德国学者,在被诊断为膀胱癌后,拒绝手术等治疗,他觉得在余生都要带着一个装尿的塑料袋子,并随时倾空,这样失去尊严的状态与死亡相比并没有多少魅力。他说,如果一个人不能面对死,说明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活过。

我想,真正能从死亡的阴影下解脱,是一定要相信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不要以为唯物主义是一种清醒和理性,在我看来,正如林语堂所说,那反而是一种缺乏灵性的表现。一个渺小的个人,面对无比空虚的巨大深渊,还要清醒地告诉自己:就这样吧,接受吧。那是多么可怜可叹的一种“坚强”呀!承认自己需要安慰,是更大的一种勇气。在此生心存彼岸的盼望,可以让生变得更温暖,让死变得更从容。一旦接受了死亡,在死亡阴影下的生活也许也会变得容易一些。我想,对于一个人类目前的治疗手段已经捉襟见肘的癌症病人,可以用更多的方式让他余下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些。假如我的时间真的进入了倒计时,我会希望我能在止痛剂的帮助下自然地离开,而不是被绑在呼吸机上拼命地留下一个痛苦而没有灵魂的躯体。在最后的日子,我希望看到亲人和朋友们的笑脸。而且我在内心相信,我们将来会在天堂再次相遇。

曾经在粉红丝带的一个网站中,听说广州一个叫“橄榄树”的女子,癌细胞全身转移复发后进入了弥留状态。她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姐姐,靠姐姐打工的薪水维持她的巨额医药费。在第一次治疗后,她郁郁寡欢,离群索居。复发后也没有及时去治疗。她曾经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很失败。我了解那种感受,专门买了一本《圣经》,打算去医院看她。但打过电话去,做义工的小妹妹说,她身边的朋友不希望人们来探视她,因为她的精力不够。我终于没有去成,便想下次吧。但很快,我发现了自己的转移病灶在肝上,并立刻飞回山西去找中医治疗。等我回来,再想去探望,她却已经走了。

与上次一样,我后悔万分。我知道我不能够安慰她。但我希望在她最后的日子,和她好好聊聊,告诉她,让我们来真正地面对死亡而不是恐惧死亡。而且,在死亡面前,心存盼望和感激,相信死亡是另一个美好世界的开始。我相信,一个人,当他安然地离开,不是带着苦毒和怨恨, 那么,他就已经战胜了死亡。

但,死亡是一次长长的离别。虽然我们还会和所爱的人们在天堂再聚,但,毕竟有那么多的日子,我们再也无法相见。在彼此想念的日子,我们再也无法传递思念和倾诉衷肠。我们从亲人们的生活中缺失了。

没有一种离别是幸福的。所以,我们依然在死亡来临时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我们不愿意分离,不愿意与亲爱的人们分开,哪怕是暂时的。曾经写过《纳尼亚传奇》的路易斯,痛失爱妻后,他不仅怀疑神是“耍猴戏的”,面对亲爱的妻子去往的那个若有还无的永世,他重新成为一个无助的、卑微的叩门者。直到有一天,他感受到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注视——“并未传达任何的信息,只让我感受到她的知心和关注,无忧无喜⋯⋯”我依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被安慰的。但我知道,即使分别,爱,依然还在那里。死亡,这个世代让人类无法释怀的问题,我也不可能欣然对待。但是,我想,假如卑微的我,依然能够荣耀上帝,能做的也许就是——坦然无惧地面对死亡;让我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了解,死亡,并不能剥夺什么,也不能分离什么,死亡,是我先一步走到更深的喜乐和平静里去,且在那里,心怀关切和爱,注视着他们。

在这样的态度下,假如我依然尚有一些时间,把自己未曾完成的心愿补补功课,余下的日子,就当上帝赐给我的额外的礼物,也许有更多惊喜也不一定。笑着对死亡说:看你那小样儿!来吧,谁怕谁。然后才能对生命说:来吧,让我们拥抱。有位美国作家曾经说过:困在敌营中的战士,如果想突围出去,他必须兼具强烈的求生欲望及不怕死的感觉。也就是说,他不能仅仅是贪恋生命,否则就成了懦夫,无法脱逃。他也不能单单勇敢,否则就成了自杀,依然无法脱逃。他必须用视死如归的精神去寻求生命。他必须渴慕生命如同需要水源一样,但也必须敢把死亡当作美酒来品尝。向死而生,向死则生。

当然,内心唯一害怕的,依然是癌症在最后时光纠缠不休的身体的痛苦。所以,请人们越来越多地关注临终关怀,请人们越来越善用止痛的技术,甚至⋯⋯安乐死。让人们有尊严地面对死亡,才能在灵魂上获得安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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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果子著,《成就爱》,花城出版社2009年出版。作者果子,原名陈柳榕,曾任《希望》杂志主编,美国《爱家》杂志中国版主编。2007年因乳腺癌去世,年37岁。)

在地如天: 读巴克斯特《圣徒永恒的安息》 文/王怡

一、

几年前,我得到《圣徒永恒的安息》(以下简称《安息》)一个网上不完整的译本,如饥似渴,快速读了。经过几年的教牧侍奉,这次读新近由三联书店出版的《安息》,成了我最近读得最慢的一本书。数月之久,我的内心仍不能完全进入巴克斯特式的安息。那蜂房下滴的蜜,使我望眼欲穿。巴克斯特,这位被J.I.巴刻称为“清教主义所产生的最杰出的牧师和福音使者”,一路引领着我,一瞥天国的荣耀,如摩西登高,一瞥迦南的远景。

我想,没有人在读这本书的时候,不会强烈地感到一种落差。就是今生与永世的落差,殷勤与安息的落差,甚至今人与古人的落差。为什么基督的福音,在巴克斯特的时代和在我们的时代,几乎凸显出不同的气质?尤其考虑到曼顿博士的评价,“巴克斯特的作品在他的时代中,比任何人的都更近乎使徒的文字”,这种落差,就越发地带着安慰和祝福。

上帝借着这本书,使我手上所做的一切,我服侍的人群,我白日的传讲,夜里的俯伏,并我疲乏时在上帝面前的一声叹息,都在这种落差中,获得了许多出人意外的反省、颠覆,并极大的、“非哲学的慰藉”(请原谅我生造这个词,将巴克斯特与波爱修斯的著作对照起来,我将在后面予以阐释)。我若将这些都写出来,就不再是巴克斯特式的安息,而是王怡式的安息了。

这正是《安息》一书的价值。从某个角度上,可以说整本书(原著800多页,缩写本300多页)都是对《希伯来书》4:9的注释。巴克斯特不是把读者带到他的玄思和哲理面前,而是把我们绑架(考虑到我们内心某种隐秘的抵挡和不情愿,请原谅我使用如此强烈的词语)到一个距离基督荣耀面光如此之近的地方。因此,每一位信靠基督的读者,都会在此书中,获得“某某式的安息”。换言之,读完这本书的经历,就构成了你私人版本的《圣徒永恒的安息》。

因此,我相信这本书,已在历史上衍生出了成千上万本书。如果我有机会写信给巴克斯特向他致谢的话,我也会像与他同时代的、被称为“向印第安人传福音的使徒”的约翰·艾略特那样写道:

“主用来缓解十字架之苦的工具之一,即您的这本书。”

因为,按着清教徒的传统,有效的阅读不可能只是阅读,有效的阅读必须同时伴随着默想。所以,这本书不但展览了巴克斯特式的默想——《安息》堪称清教徒默想传统的最高峰;而且,这本书也训练了我的默想。如巴克斯特所说,“默想就是在理性里点一把火,直到它全然焚烧起来。”这句话,几乎就是对先知耶利米的话的翻译,“我若说:我不再提耶和华,也不再奉他的名讲论,我便心里觉得似乎有烧着的火闭塞在我骨中,我就含忍不住,不能自禁。”(耶20:9)

在地如天,是何等困难;在地如天,又是何等希奇、何等美善。巴克斯特的书和他的侍奉,带给我最大的鼓励和警示,就是他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使我意识到,我所蒙的牧职的呼召,就是要以专一的信心和百般的智慧,在上帝的子民中传讲一个“在地如天”的福音。天国,必须成为每一件事的目的。在我与我所服侍的每一位信徒的每一次相遇中,我的言谈都必须向他和向我自己显出今生与永世的落差来。

二、

几年前,受到巴克斯特的另一本名著《归正的牧师》(又名《新牧人》)的鼓励,我在探访住院病人,为他们的康复祷告,与他们谈话的时候,开始有勇气直接地问他们,是否预备好承受永生。我试着鼓励他们,将疾病当做一个上帝赐给他们默想永世的宝贵机会。那时,我多么渴望能将一本《圣徒永恒的安息》送给他们,并鼓励他们的亲人大声地为他们朗诵。

一开始,我这样的询问仅限于年长的住院信徒。后来,扩大到中青年信徒。我在读《安息》的过程中,也在考虑,是否应将这样的询问及祝福,扩大到一切处于疾病或急难中的孩童?

在我的教会,像巴克斯特曾积极推行的一样,对孩童们有要理问答的教导。有一个五岁的男孩,身上长了湿疹,他问妈妈,我会死吗?妈妈没有给他肯定或否定的回答,反而说,我不知道啊,只有上帝知道。孩子就忧忧愁愁地走了。没过多久,圣灵安慰了这孩子的心,他就高兴起来,对妈妈说,“死也很好啊,死了灵魂就可以全然圣洁了。”

难以想象,这话从五岁孩子的心里和嘴里说出来。其实这话出自《小要理问答》第38问。但后来,有人把这事写在微博里,我看到一位牧师责备这位母亲,说她太不智慧了,她应该说,“你不会死的,上帝会锻炼你,直到有一天,你已长得足够的大,明白了他许多的爱,之后上帝才会接你回家”。这位牧师非常担忧,他对我的会友说,“我只是担心这孩子长大后心态会不健康。”

这是发生在我读《安息》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这段对话给了我极大的压力,并更加凸显了我在阅读中所感到的那种强烈的落差。显然,我有责任基于《圣经》和我所信之道,也非常渴望透过《安息》一书,向巴克斯特这位早在我之前很久蒙召的清教徒牧师请教(假设我在巴克斯特牧师主持的一场跨时空的教牧研讨会上举手提问):

请问巴克斯特牧师,上帝放在我的教会、并托付给我牧养的这个5岁的孩子,他的心态到底是“健康”还是“不健康”呢?

从历史的记载和他本人的著作可知,巴克斯特是一位犀利、敏锐,有着在福音里用大锤敲击人良心的勇气和本事,却又保持了谦卑和不乏幽默感的颇具属灵想象力的牧师。威尔金斯主教甚至说,“任何一个时代,能够产生一位巴克斯特这样的人,已经足矣。”所以,我试着揣摩,他会这样回答我:

亲爱的王怡弟兄,请让我看看你的胸牌,喔,你是从21世纪的中国教会来的!根据你的描述,我认为,你所服侍的那个时代,显然充满了一种相当不健康的氛围,这影响了你在我主基督耶稣里的智慧。你让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去基德明斯特城的时候,或者是加尔文(可惜他今天没有来)第一次到日内瓦城的时候。不过,我感到也有一种特别属于你那个时代的不健康,对我来说是陌生的。至于那个孩子,我希望将来能在天上见到他。不过,当我听你说,他相信“死了灵魂就可以全然圣洁了”,我感到他离我们(就是这些在天上等你们的人)非常地近。也许,亲爱的王牧师,比你离我们还要近。因为,你的提问显出了你的不确定,他的回答却显出了他的快乐。

也可能,他还会加上最后一句:“记得帮我买两本中文版的《安息》,一本送给那个孩子,一本送给那个牧师。”

三、

事实上,《安息》一书正是巴克斯特在病危和战乱中所写下的对天国的长篇默想。那年,他31岁,在克伦威尔的军队里做牧师。其实他是反对克伦威尔的,克伦威尔也对他很冷淡。这位清教徒统帅的幕僚们这样提到巴克斯特,“听说了吗,有位改革宗的牧师到军中来,想唤醒军士们,以解放教会和国王。”你可以想象,接下来的鬼脸和嘲笑。

我的意思不是说,克伦威尔的手下缺乏虔诚的信仰。相反,他们以一种激进主义的方式“行义过分”了。清教徒中的激进派,不但想归正教会,也想在政治制度上“归正”国家。甚至,他们还想“归正”上帝的国。巴克斯特出于对军中弥漫的激进主义倾向的担忧,而进入军营服侍。后来,历史证明他的担忧是对的。克伦威尔处死了国王,他的某些手下,甚至建议将主祷文中的“愿你的国(kingdom)降临”,改为“愿你的共和国(republic)降临”。

在某些方面,巴克斯特的时代和我们今天还是非常相似的,就是一切价值和制度都面临重估。他的国家和我们的国家一样,都处在宗教、文化、家庭和教会各方面的大洗牌当中。巴克斯特在一个“社会转型期”对天国的默想,因此也深具社会性的意义。也就是说,越是乱世,越需要默想天国。越是地上的国不知怎么了,天上的国就越是要在信徒心中清晰、明亮和温暖起来。

1646年,巴克斯特在一场战役后病倒,去到朋友家中治疗,却在一次糟糕的手术中,失血一加仑(我本来想用这五个字作为本文的标题,因为每一个热切地默想天国的人,都会有自己的“失血一加仑”的经历)。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于是开始动笔写作此书。

上帝对他仆人的眷顾也是细致而幽默的。巴克斯特写完这本书后,他的身体一直没有彻底康复过。从此,一个健康的灵魂,住在一个不健康的身体里。这位病病歪歪的牧师,因此说出了另一句震撼人心的名言,“我将自己的每一次证道,都当成今生的最后一次证道。”

上帝显然喜悦他仆人这样的心志,所以,巴克斯特完成这本“遗作”之后,又活了45年,一直活到76岁高龄(相对于那个时代而言)。犹如保罗所言,“所以我们或活或死,总是主的人。”想死的死不了,因为“主要用他”(太21:3)。有人说,清教徒是一群知道怎么“死得好”,又知道怎么“活得好”的人。就像在书中,巴克斯特以参孙为例,说,愿我们像参孙一样,死的时候压倒一大片敌人,死的时候为主所做的,竟比活的时候所做的更多。

一个国家,会将什么样的人派遣到另一个遥远的国家去作大使呢。是一个热爱异国情调、并对本国的生活已兴致阑珊的人呢,还是一个愿意舍下乡音与鲈鱼、但对本国的一切都充满思乡之情的人呢?我想一个有智慧的国家,会差遣后者持节出行。

我想,这也是上帝在巴克斯特“失血一加仑”之后,继续使用他的服侍长达半个世纪的原因之一。因为《安息》一书,巨大的篇幅,仍然载不完巴克斯特对天国的思乡之情。显出它的作者,是一位如此忠诚的仆人。他对另一个世界的思念,每一个字,都浓得化不开,胜过了这个世界任何怀春的少女对梦中人的思念,这显明他正是适合被上帝留在这个世界上作大使的人选。

一周前,我在带领神学生的晨更时,为他们朗诵了十分钟的《安息》。当我终于合上书卷,我对他们说,我真的舍不得停下来,我想就这样一直读下去。也许你们当中有人希望我停下来,因为你们还要下去吃饭,或者要预备功课。但我告诉你们,除非我能确定,需要将我的朗诵打断的事情,是出于上帝的呼召所必须做的事,否则我就不准备停下来了。

我问他们说,你能确定,你今天吃早饭是因着上帝的呼召吗,就是“或吃或喝,无论作什么,都要为荣耀上帝而行”(林前10:31)吗?你确定,天国是你接下来这一天所有事情的目的和动力吗?如果是的话,那我们就到这里结束,下次再读吧。如果不是,为什么不就这样一直读到主接我们回去呢?

我的意思是,除了福音的使命,还有什么,值得我们暂停对天国的思念;还有什么可以抢占“默想永生”在时间上的优先性?

我们每个人,总有一天要病危。而这个时代,也可能骤然陷入战乱。所以,《安息》一书,带给我强烈的迫切感和焦虑感。如同路德所说的,焦虑被挑旺了,安息才可能莅临。死亡被惊动了,永生才可能出场。因此,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早日和更深地经历我自己的“失血一加仑”,早日在心中完成我私人版本的《圣徒永恒的安息》。倘若可行,就早点受苦,早点为教会受苦。好叫那天上浩浩荡荡的荣耀,飞流直下三千尺,将那些在肉身和灵魂里微不足道的苦痛,砸得粉碎,裹挟而去。

四、

有一次,我参观耶鲁大学神学院的图书馆,来到一间密封的小房间,引导者说,这就是卢云神父私人灵修的“小教堂”。大家陆续进入观看,我在门口,看见不足八平米的空间,被圣像、烛台及类似祭坛的事物环绕。我深深叹息,慢慢退出来。

最近几十年来,福音派教会逐渐形成一个似是而非的看法,即天主教会的灵修传统,是优于新教的。于是对一批天主教灵修作者的追捧,成为一种糊里糊涂的潮流。然而,我的良心、信心和理性都再三举荐我这样说,任何一位没有在惟独基督、惟独恩典、惟独信心、惟独圣经的救恩论上归正的天主教作家的文字,在巴克斯特《圣徒永远的安息》这样的作品面前,都当高山仰止,难以望其项背。

请允许我以一种不太礼貌的口气说,关于卢云神父的文字,我也很尊敬其中的智慧与心胸。但我坚持认为,放在巴克斯特所牧养的教会,如果卢云不愿重新接受要理问答的学习,他的书也许可以被视为一种信徒课外读物中不无益处的补充。但是,像巴克斯特这样对他的会友的灵魂极为负责的牧师,不会认为卢云具备了在他的教会中教导信徒的能力。

在这个时代,作为一位改革宗牧师,有时候需要谨小慎微,免得招来傲慢的口碑。其实,我并不会反对我的会友阅读卢云或其他天主教徒的灵修文字,但如果他们请教我的意见,我也要诚实地告诉他们,与清教徒的作品相比,他们的文字,不过是提供给这个患了严重的属灵贫血症和神学贫血症的混合主义时代的一种灵修速食而已。

他们的文字,好,却不够好。他们对灵性的认识,深,却不够深。由于缺乏经过宗教改革之沉浸的恩典教义的根基,他们大多数人在信仰上杂乱无章,对自由派神学兼收并蓄(包括卢云在内),他们的灵修在整体上是碎片化和心理学化的,非常切合后现代的文化气质和140字的微博风格。但对于帮助我们建立一个整全的圣约世界观,及以福音为中心的信仰而言,则类似于鸡肋:食之无味反招损,弃之可惜不如弃。

五、

接下来,我想以《安息》为例,勉强勾勒一下清教徒的默想传统。或许从中可以看到,以《安息》为代表的清教徒灵修传统,与以卢云神父为代表的当代天主教灵修文字的迥异之处。

第一,被圣言约束的默想传统

天主教的默想传统,焦点在“事迹”。清教徒的默想传统,焦点在“圣言”。最典型的例子,是天主教传统在“受难周”对苦路的默想。耶稣基督所走过的各各他道路的每一站,在时空(物理意义上)中,为信徒的想象力搭建了一个舞台。这样的默想,最大的危险就是偏离圣言,沦为迷信。对圣像的默想,更是如此。换言之,天主教的默想传统,注重画面感(在这个意义上,赵墉基更接近于在空间上离他较近的东正教传统,而不是宗教改革信仰)。而画面感,是与人的各项感官,即人的灵魂的浅层次内涵密切相关的。然而,对大多数清教徒作家来说,他们的新教神学,帮助和决定了他们改变这一默想的进路,他们“不愿默想基督生命中的事件,更愿默想圣经中的教义或具体的教导”(考夫曼)。

对巴克斯特来说,默想是“灵魂的总动员”,必须以道为中心,深入情感、意志和知性的最深处,并在那里汇合,直到不能分解什么是饱含情感的思想,什么叫有思想性的灵感。我们如何去判断灵修的深度呢,在越深入的地方,上帝的圣言就越是清晰、自明和充足,这就是清教徒的灵修。在越深入的地方,上帝的圣言就越含混、神秘和不透明,这就是天主教、东正教、东方神秘主义、三元人观及新纪元运动共同的灵修特征(因为天主教会的启示论,本身就反对圣言的清晰、自明和充足)。

这是一个骨子上的分歧。我们的想象力,必须受到载之于《圣经》的圣言的约束,只有在这一约束中,圣言才成为在我们内心统帅三军的旌旗,并恩典降临的唯一亮光(你的话是我脚前的灯,路上的光)。正因如此,在相当的程度上(但愿我没有夸大这一程度),《安息》一书,可以被当作上帝的话语本身来读(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是说正如一篇解经式的证道,可以在相当的程度上被视为上帝的道本身去领受一样)。因为其中充满了上帝的话语。在《安息》中,除了圣经的智慧以外,你难以找到其他更多人的智慧。在清教徒的默想作品中,激动你的,并不是他们的智慧与风范,而是上帝的话语本身,只是这道透过他们的灵魂总动员来传递而已。上帝的道,犹如一支箭,穿过他们的身体,然后,继续射中了你而已。

而卢云如何教导他的读者默想呢。他说,你可以使用一幅圣像,一件“圣物”,或一句简单的话,如“你是我的救主”,反复默想一个小时,直到他们进入你的灵魂。

第二,神学即灵修,灵修即神学。

清教徒的默想,具有一种金属般的气质。尤其是在以巴克斯特为代表的清教徒作家(及荷兰的第二次宗教改革运动)中,与他们的加尔文主义前辈相比,出现了两种倾向,一种是理性化和逻辑化的,被不无贬义地称为新教的“经院神学”。加尔文本身并不是一个“哲学性的神学家”,尽管他和路德一样,有良好的哲学训练,并与中世纪晚期的经院哲学之间有极深的渊源。但加尔文的《基督教要义》开创了一种彻底摒弃阿奎那主义和亚里斯多德哲学的对圣经真理的阐释方式。这种“非哲学化”的阐释方式,实际上就是灵修的方式。换言之,我认为,改教运动以后的灵修宝藏,事实上就是从加尔文这一批“非哲学化的神学家”开始的。从此,对改革宗信仰而言,神学即灵修,灵修即神学。从加尔文之后,清教徒的神学家,几乎都是灵修作家。而所谓灵修作家,也都是神学家。巴克斯特和欧文就是这样的代表。

而在中世纪的教会传统中,所谓灵修作家,是指教会的神学家和教师以外的一种另类。一般来说,灵修作家的作品尽管有价值,但地位都不太高,因为他们大多缺乏神学的根基与对圣言精义的丰富阐释(伯纳德是一个例外,加尔文在《基督教要义》中惟独引用了他一位中世纪作家)。人们会称一位神学家为“大师”,但通常不会称一位灵修作家为“大师”(这和我们今天是截然相反的,所谓大师就是经常写一些不超过一万字的文章和不超过200页的书的人)。

但是,从第二代加尔文主义者开始,出现了这种“哲学化的神学”倾向。改革宗信仰被批评为“脑袋大、身子小”,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在某种意义上,改革宗和耶稣会,相当于新教和天主教两大阵营内的种子选手,和各自教会中的尖刀排。他们拥有一些相同的特质,如敬虔、刻苦、博学、高智商,及行动的激情。如果没有清教徒运动及荷兰的第二次宗教改革,改革宗人士可能真会变成新教中的耶稣会。

然而,清教徒运动带来了第二种倾向,就是重新强化了加尔文以来的“神学即灵修、灵修即神学”的传统。换言之,清教徒的主要激情,就是关心如何将圣言与教义阐释和应用在全部生活中。因此,他们的神学既是教牧性的,又是灵修性的。在教会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种将神学、灵修和教牧融为一身的敬虔传统。

同时,清教徒运动的另一个特征,就是从关注“称义”的神学系统,开始转向关注“成圣”的经验。而“灵修”通常的含义,就是指向信徒内在的成圣。

在这些方面,巴克斯特都是当之无愧的典范。他是他那个时代的“非哲学性的神学”的代表(以至于他通常不被视为一位学者),也是“教牧性的神学”和“神学性的灵修”的代表,同时也是关于“成圣”的敬虔操练的代表。在最后一点上,甚至有人认为他走得太远了。也在最后一点上,他对后来的约翰·卫斯理及循道会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但我认为,卫斯理片面地理解和吸收了巴克斯特,就像他片面地理解怀特菲尔德和他的改革宗信仰一样。巴克斯特的“成圣”操练,从来没有脱离过归正信仰的“称义”的根基。他虽未出席威斯敏斯特会议,却完全尊重和认同《威斯敏斯特信条》。

相反,当我阅读一些当代天主教灵修作家的文字时,我感到痛苦的,就是我永远无法在他们“成圣”的亮光中,发现并稳妥地站立在一个不可摇动的“称义”的根基上。请让我这样说,天主教作家的文字仍然是有益的,但前提是这些文字与读者心中的宗教改革信仰相调和。

并且,清教徒的传统告诫我们,不要相信一个当代教会的谎言,就是灵修与神学无关;或者,“成圣”的亮光与“称义”的根基无关;又或者,对信徒的灵修而言,宗教改革运动是可有可无的。

第三,灵修的实质是悔改,默想的主要任务是对付罪。

清教徒的默想,所关注的焦点是我们的“罪”。而当代灵修传统,所关注的焦点是“苦难”。因此,清教徒的灵修,是带来悔改的灵修。而当代的灵修小品的主要功能,是带来安慰(或者说,不是建立在强烈而专注的悔改之上的安慰)。换言之,巴克斯特那个时代的信徒,对罪很敏感,一有罪就受不了。而我们这个时代的信徒,对苦难很敏感,一有苦难就受不了。这就是我所想象的、在巴克斯特的跨时空教牧研讨会上,他为什么会对我说,“我感到有一种特别属于你那个时代的不健康,对我来说是陌生的”(请原谅我假设性地使用引号)。

事实上,巴克斯特本人,在青少年年代,就是通过阅读这样的灵修作品而信主的。直到英国作家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中,仍然带着这一清教徒精神。笛福这样写道,“即使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漂流在荒芜的岛上,然而,从罪中被拯救出来,仍然是比从苦难中被拯救出来更重要的。”

所以,让允许我再说一次讨厌的话,对一个宗教改革的属灵后代而言,即使读《鲁滨逊漂流记》,也可能比读一本天主教灵修大师的作品,更能帮助我们建立以福音为中心的信仰。

六、

巴克斯特在上述清教徒灵修传统中,还在两方面有独特的贡献。一是在对属灵想象力的运用上,在受到圣言的约束这一前提下,有相当克制的突破。二是在默想的主题上,前所未有地凸显了天国的观念。后来的约翰·班扬从这两方面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因此,《安息》和《天路历程》,成了足以代表与天主教灵修传统分道扬镳的伟大作品。

加尔文在《基督教要义》第三卷,用了简短的一章来谈论“对永生的默想”。从那时到现在,五百年间,再也没有人像巴克斯特那样,将这一默想的主题,发展到一个巅峰。也没有人像他一样,如此强调对永生的默想,并以此作为整个敬虔生活操练的中心。在书中,他这样写道,“默想是一切敬虔的生命,而天国的观念则是默想的生命。”

巴克斯特极其注重默想。他说,“为什么我们会忘记大部分讲道的内容,为什么信徒听完一个讲道又一个讲道,毫不厌倦地听道或读书,可是他们的灵魂却仍然那么饥渴呢?我想最大的原因莫过于他们对默想的无知和极大的忽略。”

同时,对巴克斯特来说,天国又是最重要的默想主题。因为,第一,基督现在居于天上,而我们的救恩在于靠着圣灵与基督联合。唯有在天上的基督,是我们的智慧、公义、圣洁和救赎。既然基督是天国的中心,天国就是我们信、望、爱的中心。第二,只有当我们以在天上的基督的心为心时,我们才能在现今这个邪恶的世代中活出基督。我们必须充满思乡之情,并有一颗属天的心灵,我们才会从天国回望地上的生活。第三,天路历程的最终目标就是天国。在地上,我们都是朝圣者和客旅。那么所有的信、望、爱,最终都是指向天国的。

如果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那么本书最精华的部分,应该是十二章以后。让我引用下面这段话来结束本文吧——如果不是有其他出于上帝呼召的事,我多么希望将这篇读后感一直写下去,直到被主接回天家:

我们乃是借着心思﹐在记忆中搜索那些属天的教义﹐成为我们默想的主题。诸如,永生的应许,圣徒复活和得荣的光景等等⋯⋯最主要的事是要操练⋯我们的信心相信永远安息的真理。我的意思是,那应许是真的﹐我们自己在其间的好处,我们占有一席之地都是真的。假如我们真的这样相信⋯⋯在我们的里面会挑起怎样的热切﹗⋯⋯怎样的爱慕,怎样的向往⋯⋯哦﹐那会激发圣徒的每一种情操﹗

 2013年3月31日,复活节

回乡偶记 文/冠辉

每次回到家乡,都感受到世界的强大和福音的荒凉。多么希望有一粒种子能落在那里死了,结出许多的子粒来!多么希望那里能有一间爱主的教会,可以在那里寻找失散的灵魂,照亮坐在黑暗中死荫里的人!我原以为家乡只有一间三自教堂,没有家庭教会,去年才得知那里有一间家庭教会。这间教会的传道人得知我此次回到家乡,便约我到他们教会交通。跟传道人交通之后,我了解到他们信仰还比较纯正,而且在真理上蛮有追求,心里格外感恩。后来又看到一群老姊妹俯伏在地流泪祷告,更感到这是一间有希望的教会。以后,那些信了主却无人牧养或听了福音需要跟进的人可以交托给他们了。

回去的第二个主日,我去那里参加主日崇拜,这是一年多来我第一次和众人一起敬拜。唱诗时我呜咽成泣。有两首诗歌我从没唱过,却触动了我的心。我知道,风雨中耶稣是主,艰难中他一直看顾。后来,传道人邀请我大年初一讲道。我说需要回去祷告再给他答复。我祷告的时候,知道这是神为我预备参与家乡福音工作的机会,没有理由拒绝。我又想,他们周六晚有青年聚会,如果能跟这里的年轻人有些分享,那该多好。没想到第二天,传道人就打电话来,邀请我周六在青年聚会上分享信息,我欣然答应。我跟他们分享了《诗篇》119:9—16,勉励他们当趁着年轻,立志学习和遵行神的话。

大年初一的聚会,很多弟兄姊妹会带未信主的家人来参加,所以传道人建议我最好分享福音性的信息。这也正是我希望分享的。我分享的主题是“一生的年日”,经文是《诗篇》90篇。我知道自己家中各人心中的愁苦,预备的时候,心里总想着自己的家人。我在神面前祷告,祈求神带领他们来听这篇道。除夕之夜,我在围炉的时候邀请家人参加第二天的新年聚会,来听听我的讲道。当时他们没有一个人回应。除夕之夜和初一早上,我再次恳请主带领家人来听道。我多么希望他们能认识耶稣,早早饱得上帝的慈爱呀。初一早上起来,我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今天谁会去。聚会从9点开始唱诗,10点开始讲道。由于除夕晚上多数人很晚睡,9点的时候有些人还没有起来吃饭。我和妻子带着孩子先去了。我让弟弟带着母亲后去,母亲劝我父亲也去听听,父亲不太想去,但似乎又在挣扎。妹妹打来电话说,婆婆想跟她一起去。叔叔之前我邀请过,说愿意来,但不确定。9点20分的时候,他们一个都没有来。我在指定接人的地点等候,一边向主恳请,一边左顾右盼。那时候,我就像浪子回头故事中的父亲,巴望着浪子回到家中。我想像着家人同来认识主、敬拜主的情景,喉咙开始哽咽,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9点50分左右,已经信主的堂弟和弟媳妇带着我叔叔来了。叔叔问我父亲怎么没来?我说他在犹豫。叔叔说,犹豫什么,听听没有什么坏处,我来给他打个电话。10点了,他们还没有来。我走上讲台开始讲的时候,妹妹和她婆婆终于走了进来,可是其他人还没出现。我站在上面,心神不宁,一直不愿意开讲,因为我特别期待的听众还没有到场。等到我讲完了引言、读完了经文、做完了开始的祷告,刚刚开始讲解经文的时候,我父母带着我的两个侄女进来了。弟弟、弟媳没来,有些遗憾。然而,我还是非常感恩。我借着《诗篇》 90篇告诉他们:上帝是永恒的,从亘古到永远,他是上帝;而我们的人生既短暂,又充满了劳苦愁烦,这都是因为我们犯了罪,活在上帝的震怒之下。我又告诉他们,要想脱离上帝的愤怒,获得人生的满足和喜乐,唯有祈求上帝的怜悯,接受耶稣的救恩。讲完后,我没有呼召,也不知道大家心里的反应。这道的种子再一次撒在他们的心田中,惟愿圣灵能在他们心里动工,使这道扎根在他们心中,生长出来。

除了借着讲台的宣讲,神还预备了个人分享的机会向一些没去听讲道的人传福音。正月初三,我跟二弟媳妇长谈了几个小时。由于这次回家的时间比过去长,我跟她有更多的接触和了解。她也比以前更加敞开。我弟弟和她工作都不错,感情也不错,他们的女儿又十分聪明可爱。然而,她心中并不真正快乐。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人不是为这愁烦就是为那愁烦,她也有她的烦恼。我没有想到,过去我带回去的福音资料,她都在看。我印象中她对基督信仰没有什么好感,但这次我看到,她的态度改变了许多。她希望能从我的分享中获得一些智慧来解决她生命中所遇见的问题。但她还没有认识到,这些问题,没有耶稣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解决。正月初四,我和妻子一同去看望了一个亲戚,她是刚离婚不久的单亲妈妈。她为了撑起那个家,变得比以前坚强。然而,她心中充满了苦毒和怨恨。我一直告诉她,圣经告诉我们,人种的是什么,收的就是什么。父母栽种的,孩子也在收成。孩子心里毫无安全感,极其敏感,充满了怨恨。她无计可施,不知如何教育孩子。她虽然无助,但还是不愿投入主的怀抱,依靠救主耶稣。正月初五,我去看望了一位老爷爷。他在那间破旧、阴暗的屋子里卧床不起已经一两年了。两年前我跟他分享过福音,他表示愿意接受。这次,我见到他,他仍说他心里有主。可是,我听他的分享,丝毫见不到里面有新的生命。他永远在重复自己过去多么有本事,试图以此来证明自己尚存的一点价值。当我想要把他从虚幻中摇醒,让他直面现实、真心来信靠耶稣的时候,他便变得沉默起来。

这次回去,我还见了一些同学。面对同学,我常感到十分无力。我为家人信主祷告,但很少为同学信主祷告。去年跟自己的好友传福音时,发生了激烈的争辩,甚至伤了朋友之情。今年一回到家乡,便遇到了同学。连着两晚被请去吃饭。餐桌上,大家聊的话题多少年来没有什么改变——除了谁升官了,谁发财了,就是黄色笑话。这一回,大家开黄色笑话更加肆无忌惮,男男女女都谈笑自若,毫无羞耻之感。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笑话,我如坐针毡。然而,在这种场合,我总是没有足够的信心,当众责备这些暗昧无益的事,并向众人宣讲福音。我只能私下跟个别愿意听的同学分享。有个同学是小学副校长,也出版过诗集。我跟他谈到基督信仰,他并不反感。我又送了他一本白立德所写的《无与伦比的人》,希望他能认真阅读。我跟另一个在法院工作的同学提到基督信仰,他说有信仰挺好,但他自己什么都不信。我说,你是只信你自己。他说他做事凭良心,有底线。当天晚上,他在餐桌上问另一同学开车有不良记录如何消除,因为第二天他约了交警吃饭。在他的良心中,公义早已经让位给人情关系了。求主让我对他们的灵魂有真实的负担,能像为家人祷告一样为他们祷告,并预备合适的机会向他们传讲福音。

家乡的福音依然荒凉。然而,看到了一间信仰纯正、热心追求的教会,便看到了希望。愿神继续在我的家人心中动工,使他们的心门早日被打开,得以认识慈爱的救主。愿神兴起这个教会,将真理的旌旗在这个城市扬起,使这地仍在黑暗中、死荫里的人早日得见真光。

上帝会补足我们的残缺, 擦掉抑郁的泪水 文/周小羊

赛娜(新浪微博@sienna赛娜)选择了自杀。

她在新浪上的最后一条微博,定格在了2月16日的23点57分。这即将是新的一天的开端,而她则被迫选择,在这一刻永眠,不看初升的太阳。

“抱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处理和交待就离开。抑郁症太痛苦,世界变得黑暗扭曲,再努力也感受不到任何美好,想什么都想到死。姥姥在叫我,应该就要精神分裂,实在熬不住了。再见,大家。”她将最后的遗言连发两遍。

我脑海里出现了这最后的画面。

2月4日以来,她失眠、崩溃,无法对任何事情产生兴趣。她的努力,好像一台电脑面对强大的、看不见的、根植于自己体内无法拔除的操控系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就像中了病毒,要荡机了。她想要结束这份不能思考、不能自理、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的巨大痛苦。

她看向窗外,从那儿跳下去,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就可以不用在这非人的状况中煎熬了。她也有过犹豫,无论是新闻舆论和亲朋好友都呼吁说,不要自杀,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然而,痛苦犹如一只强有力的手,将她的心捏来拧去,拧得她想要让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

于是,窗外那一瞥,甚至任何自杀的方式,都变成了一种解脱的希望。在绝望者看来,这是一线曙光,是不屈,需要莫大的勇气,是与这被鬼附身一样的地狱般生活作诀别的不妥协。于是,她用小米手机发出了最后的通知,语中颇带歉意。

被巨大的痛苦包裹着,她思维恍惚,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成功发了微博,于是混乱地连发两遍。之后,她纵身一跃,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然而,她输了,她并没有得到解脱。她看似与抑郁症不妥协,其实还是妥协了,因为抑郁症就是要毁灭,不论是死,还是活着。

一、地狱之初体验

会有人质问,我凭什么可以幻想她死前的情景、又凭什么说她输了?因为我经历过这地狱般的磨难整三年,恢复得好一些又三年。“旧三年,新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并非新闻报道通常说的想不开或某种压力过大而轻生。已经抑郁多年,一直没法完全感受正常人的乐趣和追求,只是以为自己生性冷漠被动。”

“元旦高烧三天后,开始经历抑郁症爆发,整夜失眠,兴趣欲望全部消失。拒绝交流,变得邋遢懒惰,身心状态全面恶化。”

“春节前在安定医院确诊为重度抑郁症,发展至今已失去大部分记忆、思考、交流和行为能力。没有方向感,无法组织语言文字,大脑仿佛被绑架不再关心任何事物,斗志丧失,幻觉丛生,甚至连基本的点餐发邮件等活动也难以顺利完成,药物治疗的副作用更像恶狗噬咬身心。”

“现在意识已经濒临分裂边缘,入院是唯一选择,但明白医治这精神癌症耗时耗财,而且效果难以保证,即使有幸治愈,失去工作能力的前精神病患者在现今社会也难以谋生,更害怕长期服药和随时可能复发的阴影相伴终生。”

“自知不属意志力强大人群,无力继续与日夜不断的恐怖体验纠缠,不愿就此生活在议论和同情中,亦不愿给脆弱的家人再添加长期照料病人的精神和经济负担。责任和道理我都明白,也曾尝试自救,但身心脱离自我控制,时刻被绝望和无力困扰,滑向黑暗深渊的痛苦实在不堪忍受,反复思考后还是选择自行结束。请大家理解我的挣扎和无奈,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再见,爱你们。”

看着她的症状描述,我想起了我2005年—2008年的经历,何其相似、何其熟悉!我心痛得流泪。我不想指责她,只想抱抱她,因为我知道她描述的这种绝望是什么滋味,那是废人的滋味,跌入黑不见底的深渊的滋味:思维能力丧失,行动能力部分丧失,而感觉层面却很清晰,我们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另外两个部分不对劲儿了,却又使不上劲儿扭转这种恶况。

就像一流的武林高手遭遇横祸武功尽废,就像电脑遇到病毒荡了机,就像不会游泳的人被人推入了大海,霎时间天旋地转,无法呼吸,胸口和头脑被压挤得生疼欲裂,手脚四处乱抓却触不到任何可以救生的东西。这就是——失控。

最让一个人抓狂的,不是逼迫,不是恶待,不是看得见的磨难,而是——绝望。失控会让人绝望。失控在很大程度上,是恐惧所致,并由恐惧所主导。

人都想控制自己,将身边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控制在自己预设和期望的范围内。谁都希望自己能驾驭自己的一生,像骑上汗血宝马那样,策马扬鞭,快意驰骋。

人们用各种哲理、名言来鼓励、鞭策、安慰自己成为能够驾驭自己的人。然而,当发现这些心灵鸡汤和精神食粮都失效了,你的思维、行动能力开始混乱的时候,那种恐惧就犹如涨潮的海水般呼啸着,一个大浪接着一个大浪,将你死死地拍在下面,使你不得喘息,直至没了知觉沉入海底。

抑郁症的感觉,就像是溺水过程的无限放慢和重复。一直处在溺水而将死不死的状态,实在是生不如死。

二、挖掘抑郁之根

抑郁症不是突然爆发的。这种子像生化武器一样,早早就埋下了,多年之后才惊人地爆发。原生家庭浇灌给孩子们的,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以后抑郁不抑郁。

我不知道赛娜是否出自单亲家庭,受尽伤害,父母以及亲族关系是否和睦,父母或者亲近的人对待她是否有足够的爱与恩慈。我只能从我自己的家庭,像剥卷心菜一样,开始层层剖析、追索抑郁之根是如何生发的。

先来看看母亲家的根儿。外公今年八十岁,是有骨气和血性的老知识分子,学识渊博,脾气倔烈但通情达理。在我妈妈小时候,外公由于和外婆不在一个城市工作,很少在妈妈她们身边。妈妈是在外婆的教养下长大的。

外婆偏偏是个不善于照顾孩子的人。她脾气乖张,思维奇怪,还有些残忍。妈妈小时候不论是功课还是课外活动都很优秀,但只是由于性格内向,经常被她打骂虐待。久而久之,妈妈更加不善表达自己,只会默默地愤怒。

在那个年代,有种不成文的共识,那就是长子长女都担负着一部分家长的责任,家里的老大在自己还很需要爱的情况下,就得像个“小爸爸”或者“小妈妈”那样照顾弟弟妹妹。妈妈一方面被外婆打骂,一方面又要照顾她的弟弟和妹妹,也就是我的舅舅和小姨。她被掏空得很厉害,几乎没有储存下什么爱。

父亲这边的根,挖出来看看,更是残忍。爷爷是农民,奶奶是地主家的女儿,不会做活,因家道没落嫁给爷爷。爷爷不喜欢奶奶,便经常毒打她。在奶奶前几年不慎摔倒无法起身之时,爷爷非但不去搀扶她,反而恨恨地想要去打她,责怪她怎么能笨到摔倒。奶奶在打骂中生活了近六十年,双眼浑浊,一脸迷茫,没有自己的思维,麻木,她甚至经常自己骂自己。爸爸就是在这种殴打与无爱的环境下长大的。

试想一下,两个极度缺爱的人结合之后,他们带给孩子的,会是什么?没错,我可惨了。那是“一脉相承”地辱骂与毒打,并且两股力量“双剑合璧”。妈妈从来没有给过我笑脸,自我记事起就像对大人说话那样教训我,主要以控诉我、指责我的方式,为要“培养我成为坚强的人”,爸爸则残忍地没头没脑地毒打我来“助我成才”。不论我成绩有多优秀,不论我拿了多少演讲和小提琴演奏的奖,不论我被评为多少次优秀xx⋯⋯在他们眼里,永远是“别人家的孩子”最棒,他们的口里,总是夸赞“朱婷婷”、“唐亮”、“马小科”这类小伙伴的名字。

在我没有考到100分的时候,他们会说“你就是个懒惰的人,你就是傻,没别人刻苦也没别人精”。当我考了100分的时候,他们会说“这只是一次成绩,并不代表什么,看着吧,你下次肯定不行了”。

我小时候被别的小孩欺负哭着跑回家的时候,他们没有安慰与劝解,反而是一顿责骂:“活该,谁让你没有人家精,你就是傻,所以你才被欺负。”爸爸甚至看着哭泣的我开心地说:“你就这点出息,人家一不跟你玩你就没辙了,不信等着看,你这次被欺负了,下次还得去找人家玩。”那时候,我才三、四岁。

他们就好像一只苦得要命的培养皿,里面装满了怨毒、挑剔、不满、虐待与残忍的培养液。而我,就在这样的浸泡中长大了,带着满腔怒火与被伤害的悲情,长大了。几乎可以预见到,我自21岁开始的6年的抑郁生活是必然会发生的。这段最好的年华,被抑郁症给霸占了。

大四毕业时,每个人都走到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需要独立负责地为自己的感情和出路做抉择。而我发现,我没有做决定的能力,或是做了决定之后根本完不成、无法承担抉择之后带来的后果。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我要的是什么,我的方向在哪儿。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甚至是一场考试。父母那些声音又在耳畔回荡:“你就是傻⋯⋯”“你就是不行⋯⋯”“你就是⋯⋯”“看人家马小科考上对外经贸的研究生了⋯⋯”“看人家丁冰留在新华社了⋯⋯”“人家刘松杨谈朋友了⋯⋯”

我感到恐惧。面对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任何一段关系,我都感到恐惧,甚至连拨一个电话号码都会让我恐惧到脸红耳赤、心“咚咚”地要跳出来:因为我害怕自己真像他们所说的那么笨,笨到连电话号码都不能一次拨对。

我开始封闭自己,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终于,恐惧在我的节节颓败下,越发肆虐地攻城略地。我无法思考,无法阅读,无法组织思维和语言写东西。脑子里全是小时候听过的儿歌和电影,一遍一遍地自动重复播放,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完全被这些胡乱蹦出来的记忆碎片牢牢地操控。我甚至无法专心一小会儿听别人说话,写字也控制不住自己,字是斗大地、斜着往上走的,连刷牙洗脸起床吃饭都难以顺利完成。昔日同学和伙伴眼中那个英姿勃发、灵动精怪的“拼命十三妹”,终于成了废人。

那地狱般的症状,我就不细述了,赛娜以及女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在她的小说《钟形罩》里也说得很细了。那就是“地狱之初体验”,没有盼望,只有绝望,依靠己力无法获得救赎。

三、“我为你祷告了一整年”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自杀。任何人在这种症状里,不自杀那真是太有毅力了。我有尝试过卧轨与服毒,都没有成功。

因为太痛苦,所以我用自残的方式、用巨大的身体疼痛来转移抑郁症的痛苦。我无数次地拔过左手中指的指甲和脚趾小指甲,十指连心啊,我疼得坐立不安,全身神经像烧着了一样地跳疼着,我可算体验了江姐受的刑罚了(纤长细直的手指是我最漂亮的部位之一);我将自己的一小块头皮抓到裸露、不长头发(我有一头令人羡慕的茂密顺直的黑发);我将自己的嘴唇一次一次抠破,鲜血直淌,很像古装戏里中毒身亡的情形,严重时简直成兔子的三瓣嘴了(小巧而上翘的嘴巴也是我被别人羡慕的部位之一)。我残害着别人看为好的身体部位。在这种巨大的疼痛中,抑郁对我的蚕食居然可以稍微减轻一些。

与赛娜不同的是,我拒绝服药。我认为,我宁可活受罪或者死了,也不让药物来侵入我的大脑使我变笨。于是,我“活受”了三年罪。真的是元气大伤,就像洪七公被欧阳锋打伤后功力大减。后来好一点儿了,整个人的精神,却没有了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与朝气蓬勃(没啥意外的,师哥小崔也是如此)。

有意思的事儿发生在2008年。于中国而言,这是北京举办奥运会、举国热情高涨的光荣的一年,于我而言,是救赎之路初现的一年。整个2006、2007年,我就像活死人般地熬日子,靠看TVB粤语电视剧度日(也因此我居然学会了粤语)。

到2008年,我开始有明显好转:可以集中精力读一小会儿书了,可以专心思考一会儿了,能跟朋友们大段大段地说说话了。这年的国庆节之后,我好转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我可以集中精力较长时间地读书,越来越有力量可以控制自己的思维了。

我开始想,老天爷看到我如此坚强,估计也不忍心再折腾我了,坏日子熬到头咯,否极泰来嘛。就在这一年年末和2009年年初,我去考研了,也去找工作了。结果,双中,福气还就是双来了:考取了理想学校理想院系的公费生,又找到了正式的可以给我发展空间的工作。

2009年年初我回去过年时,心里美滋滋的。我觉得是我人品爆发了,厄运要拜拜了。而当外婆听到我的状况大有起色时,她“哇”地大哭,说:“感谢主,我为你祷告了一整年。”这时候,我愣住了。耶稣是什么?就是那个被剥光了的挂在十字架上的可怜的人,外婆靠着向他祷告,我就有这么大的好转?

外婆在1987年我两岁多的时候信了耶稣,我还记得那时候她带我去家乡郊区一间简陋的教会,一群老太太在那儿唱着听不出来调子的“哈利路亚”。讲台旁边挂了个小黑板,上面是用白色粉笔写的“十诫”。我也听不懂,就蹲在地上玩小虫子。

成年后,她曾告诉我要信耶稣,我非常反感地说“你这是迷信”,还天真地想用纯正的共产主义思想来“解救”她。但是又一想,共产主义似乎对我的抑郁症没什么作用。而她的祷告,却让我在2008年有明显起色。我不得不开始正视这股神奇的天外力量。

我开始接触福音。正好,这一年的6—9月,我与某市场化媒体的同仁姐姐一起出差(这时间也真够长的)。她是一位基督徒。在此期间,她给我讲什么是信仰、耶稣是谁、基督信仰是什么。开始我实在是反感,觉得这么高学历的人怎么跟我外婆一样迷信呢!不过碍于面子,人家那么笑脸热情地讲解,我就看一眼呗。

打开她的《圣经》,我一下子翻到了《诗篇》23篇:“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我的心被触动了。虽然理智上还不能接受这一位为了拯救我们受死而又复活的耶稣,但我的心被感动了。

再后来,我开始读《圣经》,去查经小组学习上帝是怎么一回事儿,逐渐明白了上帝的存在、上帝的怜悯以及上帝的救赎。他是真实存在的、公义良善的神。尝过他滋味的人,便知他是美善。(关于我是如何信主的,请参看@葡萄园白小五 的博客,在此不赘述。)

我又想起2012年3月18日因抑郁而自杀的“走饭”。她的微博给人带来了无限欢乐。这姑娘的微博很少有标点符号,像古文那样你得自己分段。里面带着脏话与黄段子、不屑与反讽。与理智冷静、想要努力进取的赛娜不同,走饭不屑于主流社会的评价,带着一身刺与叛逆。她想用这层盔甲来自卫,掩饰自己的恐惧,结果也没能保护到自己,也被恐惧吞噬了。她在自杀前11天的一条微博中曾说:“我不需要上帝保佑我,要有种他就捅我。”

走饭,不知道现在你的灵魂在哪儿。我仍对你说:上帝不会也绝不可能去捅你。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他怎么可能会去捅你?他知道你的痛苦,看着人们如此地受痛苦煎熬,他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地想要施行救治?他是满有怜悯和恩慈的医治的神,他等着你回转到他那儿给你医治,却尽被误解,被贴满了攻击和嘲弄的标签。

人们宁可选择奔向死亡的毁灭,也不愿到神那儿去品尝得医治的祝福。

不管我们信还是不信,他总是在那儿,像父亲等待回头的浪子一样,踮着脚巴巴地望着归来的身影,好把他的好东西和祝福全都分给我们。“盗贼来,无非要偷窃、杀害、毁坏;我来了,是要叫羊得生命,并且得的更丰盛。”请记住《约翰福音》10章10节所说的,请不要什么都不去查看而盲目地去攻击上帝。

四、错误的信念能要人的命

我信主之后,再也没有2008年那样的神迹发生了。2008年,我什么都没做,却感到身上有力量在使我好转,使我归正。2009年我信主之后,使劲求呀求,那种神迹就是没发生。我承认,我当时就想靠着“望天祈求”得以痊愈。后来发现,这是懒惰的不负责任的做法。如果神真的成全了,他反而成为鼓励懒惰的神了。

除了望天祈求,神告诉我,他不会替我把什么都做好摆好给我捧上来,他会告诉我方法,具体实施还是需要我自己来。我去了一家主内心理医治辅导机构进行医治。在美国咨询师、也是基督徒Brother L的帮助下,我开始思考并实践,如何用神的话来对抗恐惧。

我们抑郁,是因为我们恐惧,无法处理掉诸多从小就灌输给我们的负面的信念。抑郁是内化的愤怒。内化的愤怒,就是责怪自己,有深深的羞耻感和罪疚感;外化的愤怒,就是暴力,揍别人、骂别人、攻击别人。

我们被错误的信念掌控和支配,忽略了本我的真实需求与适合的发展方向,不得不按错误的信念(比如追求名震天下、权倾一时、富甲天下、操控支配别人等)超负荷、乱次序地过活。这是有悖于人的身心健康发展的。错误信念长期严重地损害身心,到了一定时候,身心超过了承受的极限,便会“罢工”,不再按着原信念系统运作。于是,我们感觉自己的器官和思维“失灵”了,失控了,抑郁了。

要想复原,必须安装上一个正确的信念。错误的信念力量如此之强大,它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所以,妄想用自己的努力可以战胜这股错误信念,无异于拿鸡蛋去掷石头。赛娜的遗言已经说得很明确了:靠自己,不行!那力量轻得像蜘蛛网。

而超越人的局限性、具有神性的耶稣基督的死而复生,正是为了打破死亡和错误带给人们的辖制与混乱,给人们安装上正确的信念,并帮助人们操作和练习在正确的轨道上前进。这时候,就好比将以前错乱的盗版系统革除,装上正版软件。

每当我恐惧的时候,我需要从情感层面找出这个恐惧是什么:是害怕自己不够优秀?是害怕自己不够勤奋?(我注意到并提醒自己:这是假的,这是父母给我灌输的错误信念)

当找到这个使我恐惧的根源之后,我发现自己没那么心惊肉跳地害怕了。我要向神释放我的恐惧,我一遍一遍地祷告,也跟神写信,说明这毒根伤我有多深。而神也用他的话一遍又一遍告诉我:“你是被拣选的族类,你是圣洁的国度,你是有君尊的祭司。”“我看你为好。”“不要怕,我耶和华是你的神。”“你受造奇妙可畏。”⋯⋯

L老师说,在《腓立比书》中神告诉我们可以用他的平安来代替恐惧。“应当一无挂虑,只要凡事藉着祷告、祈求和感谢,将你们所要的告诉神。神所赐出人意外的平安,必在基督耶稣里保守你们的心怀意念。”(腓4:6—7)这两节经文的描述很像一个交易:神想要我们的惧怕,而我们想要神的平安。如果你接受神的邀请,把恐惧倾倒给神,接受神所赐的平安,接受这个交换,你就能平安了。但有时,平安只能持续一小会儿。

所以,当恐惧的情绪释放完毕后,我还需要从思维上作训练,让神的平安来代替恐惧。继续看《腓立比书》4:8:“弟兄们,我还有未尽的话:凡是真实的、可敬的、公义的、清洁的、可爱的、有美名的,若有什么德行,若有什么称赞,这些事你们都要思念。”

每当我被“怕不优秀”、“怕不勤奋”的毒根刺到而害怕时,我先会释放情绪,跟神祷告说我受伤了,然后会从第8节提到的八个美好的领域来思考这件事。我想到我受造是真实而奇妙可畏的,我在某些方面还是挺优秀的,我并不是个懒惰的人;神对我的看法才是贵族般可敬的权威的,其他的都是虚假的;神对每个人都是公义的,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恩赐和才华;只要我手洁心清,便是神所喜悦的;有这样一位神认可我保护我,是多么可喜的事儿啊⋯⋯如果不把思考集中在这些美好的领域,它就会被恐惧占领。

我还得从行动上训练自己对抗这毒根的祸害。这毒根使我不敢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有时会陷入拖延症中,想要逃避;这毒根也让我看不清我自己是谁,我真正的才华和恩赐在哪儿,我害怕跟外人接触,不敢去发展一段深入的关系。

只是背诵和思考经文,不代表能迈出行动的步伐。若不寻求实际应用,那么《圣经》仅仅是一本历史书。但上帝赐给我们《圣经》的心意本不是如此,他想要《圣经》成为我们实际生活的指导,让我们有所行动。

我开始思考,当恐惧驱使我保护自己的时候,我会做什么?(攻击别人,伤害自己直至抑郁。)以往的行动中,哪些是由恐惧驱使的?(以上两者都是。)在害怕时需要替代恐惧的做法是什么?(向神祷告、倾诉;出去运动一会儿、练琴来舒缓一下;不去攻击别人,也不伤害自己,去找成熟的好友以及属灵长辈来讨论这事;列明自己的三个优势以及三个缺点,在自己优势的部分,去努力发掘并利用,在自己不足的部分,请神成为我的补足,求神赐给我意志以及其他力量、品性、方式来尽力补足这部分缺陷。)

我需要从价值观上做个改变。使我恐惧的因素,在于别人的评价,在于我想要一个在世人看来较好的地位和评价。然而神才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他赐给我的恩赐和才华我有没有找到,并且很好地发挥出来,成为别人的帮助,以此荣耀他。他不在乎我干什么,他看重的是我做事的态度。他不看我拥有什么,他注重我是谁、我内在的品性。我需要练习将自己从世界的价值观中转移出来,回到神所希冀的永恒的价值观中去。

这个世界总是告诉我们跟真理不一致的标准,并且这个标准不停地变化。就像唐朝以胖为美,而汉朝以瘦为丽。要是按着世界的标准,那惧怕真是没完没了。钱财,地位,身份,关系,工作,相貌,健康⋯⋯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件值得惧怕的事,那就是惧怕神。其他的惧怕都像是唬人的泡沫和幻影,不是它们被戳破(比较艰难),就是自己被它们戳破。如果能深刻地认识神、单单地惧怕神,那么其他的惧怕,是没有多少空间能跻身入列的。

没错,这个用神的话来复健的过程可辛苦了,像装上义肢的人重新练习跑步一样。开始练习时,时常会掌握不好火候,搞得自己很低落很挫败。但是,一直坚持着,看着自己越来越好,生命越来越有光彩,这样的辛苦和艰难,便觉是值得的。这不就是蚌生珍珠的痛苦打磨和孕育吗?生命的丰盛,也就在此层层绽放出来了。

赛娜的遗憾在于,她的遗言中,仍然满是惧怕:怕拖累父母,怕恢复之后达不到原来的水平,怕反复,怕不被社会接纳⋯⋯死,并不能使她从惧怕和恐慌中得解脱。当她的生命终结之时,她依旧缠埋在深深的惧怕和恐慌之中。

而我,将在神的帮助下,在逐渐清理恐惧之后,进行第二个疗程的复健。

特别注明:以上是我个人的经历,不具权威性和普遍性,仅供参考。关于药物治疗,由于我得严重抑郁症那年还不到21岁,年轻气盛,再加上刚刚毕业无法出去工作,没有经济来源,所以不愿意、也没有经济条件进行药物治疗。对于我没有尝试过的药物疗法,我不能做任何评断和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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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获准转载自《境界》)

坚持带来美好的祝福 文/以琳

时值春节假期来临之际,大家都期盼着能尽快回到家,但同时有一部分人备感压力而害怕回家:或是为自己如何向家人解释新身份(基督徒)而烦恼;或是为回家要面对家族的祭拜仪式而烦心;或是在家人及亲戚面前坚持自己的婚姻立场(信与不信不能同负一轭)而发愁——无论我们身处何种境遇,问题来了总要解决,向世人宣告见证神的名,这是我们当持守的。下面就简单叙述我弟弟的婚礼见证,希望能给弟兄姐妹带来盼望和信心。

家人为弟弟的婚姻着急

我弟弟自我考上重点高中后就退学在外打工,我考上大学后他也追寻自己的梦想去当兵。自2005年11月他踏上了当兵的路程后,一签再签就是八年。在当兵的第五年,家人就开始着急了,张罗着给弟弟介绍对象。介绍了两个不合适之后,弟弟的婚姻就成了家人的负担,因为弟弟也被迫加入了大龄青年的队伍(在家乡二十岁左右就结婚了,像弟弟二十四五岁的同龄人,他们的孩子都可以上学了),所以家人眼看着帮不上忙也只能瞎着急。

一次偶然的遇见

一次村里一位嫂子和我妈妈一起去聚会,在教会里看到一个女孩,嫂子就开玩笑说:“看看是谁家的孩子?能不能介绍给小老弟。”妈妈笑着说:“长得这么俊的女孩,能看上俺家孩子吗?”嫂子说:“小老弟长得不孬啊,我帮忙问问,看看人家有没有介绍的。”当时嫂子打听是隔壁村一个姐妹的女儿,女孩已经有人介绍了,这事也就搁置了。后来过年的时候听说女孩原先介绍的没有成,这事就又提起来了。

那次甜蜜的邂逅

2011年大年初四,我就带着这个女孩(后来成了我弟媳,以下全部改成弟媳)去部队见我弟弟,回去双方回复都没有太大意见。话说那天晚上,我就直接给我弟媳讲无论这事神成不成就,我也要把神对婚姻的要求、原则以及福音的真理讲清楚,一直讲到夜里两点。现在想想,第一次见面就讲这些,还是有些冒昧的,但当时就是想抓着机会把真理讲明白。

后来,两人就开始电话联系。中间有一次我弟媳去外婆家,顺便去部队看望了我弟弟(呵呵,这是我在两人QQ空间里看照片发现的,照片背景都差不多,他们被迫承认了)。这期间两人关系发展得一直很好,这样就找到教会的姨(也是弟媳家邻居)做媒人,来商量嫁娶的事情。

婚礼前的插曲

2011年11月,我弟请了一个月的假回家准备结婚。到家里就把新盖的房子里外再次粉刷,接着就紧锣密鼓地准备要交彩礼、买嫁妆、装家具、拍结婚照、买菜请大厨、通知亲戚朋友等等,时间排得满满的,就在大家欢喜等待婚礼开始时,在交彩礼那天出现了状况,双方差点儿就此结束。

因为我弟媳的爸爸不是基督徒,而且一直反对家人信主,所以在一些细节上,他认为我们做得不妥;而我爸爸认为我弟媳妈妈信主,而且也认为没有必要一定要这样做,所以冲突就发生了。这样弟弟、弟媳都受到了伤害,而反应最大的还是我妈妈。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听到这样的消息,几天吃不下饭,身体明显感觉不行了。眼看着事情变成这样,人人都惊讶,再想想弟弟是专程回家来结婚的,假期过了将近一半,结果婚却结不成了。同村的嫂子就和媒人做工作,后来这事又有了缓和,我家又重新交彩礼(我爸爸这次也算是表明自己并没有不重视,所以彩礼多拿了两万,烟、酒又全是上等好的,牛肉、羊肉、猪肉全又加了斤数)。

弟弟婚礼前,我在北京就和爸爸商量婚礼当天的事情,关于婚礼是采用基督教的还是世俗的礼仪,我爸经过了上次交彩礼的事情后,有些踌躇,拿不定主意了。我在婚礼两天前回家,帮忙看还缺什么东西,还有哪些要注意的,最重要的是确定婚礼采用哪种仪式。我和爸爸、妈妈、我们村的教会带领人(也是邻居嫂子,和我们就像一家人)专门商量了这事,最后决定还是采用基督教的仪式,但家里人都没有参加过教会婚礼,只能临时请周边教会的牧者来帮忙。可最后,凡认识的人都不方便过来,所以最后我就拍板说——我来主持。

婚礼前一天晚上,我打电话咨询小白牧师和好智,问问他们的意见,还有要准备的经文,然后我就到教会(就在邻居嫂子家)祷告室祷告,一边祷告、一边流泪,表明自己的不配,赞美神设立美好婚姻、更求神带领我晚上在全村人面前传讲神的道,也求神保守第二天的婚礼顺利进行,并能见证他自己的名。

婚礼前晚的见证

按我们那边的习俗,婚礼头天晚上要请唢呐班表演节目,全村人会聚集在一起欣赏节目提前庆贺,我们请的是教会组合的唢呐班。

当晚,节目正式开始前,我就在全村人面前传讲神的道(虽然全村人都知道我们家是信耶稣的,但对神的真理却知之甚少)。而后,唢呐班就唱教会庆贺婚礼用的诗歌、表演了小品《婆媳相处之道》和魔术等等。中间我弟弟出来给全村人发喜糖,我爸爸出来倒茶水,我姐姐出来发福音单张,直到晚上十一点结束。当晚,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反应都不错,他们纷纷说,看人家教会表演的就是不一样,讲的就是好,说的都是理。

婚礼当天的见证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把婚礼流程写在红纸上贴在墙上,村支书等干部就过来看,一方面是看流程有什么不一样,另一方面也想看笑话,看看婚礼能办成什么样,因为一般村里遇到啥事情都是他们做主,婚礼也一般是由他们张罗主持的,这次跟他们讲我们自己预备了,他们有些不高兴。他们看到摆台上只放着鲜花就咂咂嘴,显得有些愤怒,因为世俗结婚时是要放一缸小麦,中间放一杆秤,两边放点着香的香炉等。他们又看到是我要主持,流程里没有拜天地环节,就提醒我说:“你不能出现,也不能不拜天地的”(因为在我们那边姐姐没有结婚,弟弟结婚当天,姐姐不能在家里呆着,必须躲在别人家,躲得越远越好,免得犯忌讳),包括不信主的亲戚也劝我不能待在家里,甚至有些生气地说:“信耶稣竟瞎搞,老祖宗的规矩不能破,都不想好了。”婚庆公司送过来的是大龙气球,环绕着盘在我家大门四周,我爸爸就说:“这不能摆,我们是信耶稣的,钱我们照给你,这龙收了吧!”这都是婚礼进行前我所接触到的信息。

10点钟,我弟领着接新人的车队赶往弟媳家;11点新人接到家,婚礼正式开始。我就按照流程进行,有我们村的弟兄姐妹一起献歌环节,唱着唱着弟兄姐妹都哭了;还有我爸妈劝勉环节,他们没有说什么就是唱了《我用基督的爱来爱你》这首歌,然后我爸抱着我弟,我妈抱着我弟媳,他们哭了,村里很多人都哭了。

后面还设计了新人吃葡萄(世俗上有个环节是抱起两个人,大家一起闹,我就按葡萄多结果子的寓意,改成两人吃一串葡萄了),还有新人讲话环节。弟弟讲的话让我很欣慰,他先是说感谢上帝赐予这段婚姻,又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感谢弟兄姐妹的帮助,感谢父老乡亲的照顾之情,感谢厨师、感谢在座每一位辛勤付出的人;后来是祝福环节,唢呐班的一位弟兄就代表祝福,祝福新人、祝福我们家、祝福我们村、祝福服侍的每一位。婚礼结束了,我听到很多人说你看人家办的确实不错,有模有样的,看这家孩子个个都起来了,都能成大事了。

婚礼后的祝福

按照礼节,婚礼后的第二天,我们家要请我弟媳家的大伯等村里代表到我们家吃饭。弟媳爸爸晚上冒着雨将很多肉菜送到我们村,放在隔壁嫂子家,说明天请客时候用,就直接走了,家人追过去时他已经走远了。

第二天请客,他们村来的人回家就说我们家招待得多周到,多懂礼数。第三天我弟媳回门,他爸爸就又送了很多东西,后来听嫂子说,原来弟媳爸爸得知我们家彩礼等都加了,而且看到婚礼举办得这么周全,所以感觉过意不去就送回来了。结婚之后我弟媳就随我弟去部队了,现在已经一年多了,两个人过得非常好,双方家长也非常高兴和知足。

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像记流水账。但我更想表明的是,我们要向世人见证我们的信仰,无论是向家人表明自己基督徒的身份,还是在婚姻上持守原则,或是不祭祖的原则,我们都要向世人宣告我们的信仰、坚持我们的信仰。

这当中,每个人都会面对压力、争战,内心深处都会非常难受。1995年,妈妈刚信主不久,外婆去世了,我妈妈坚持不办丧礼盒(即每个盘子上放钱,然后用苹果、猪头等压着钱,以示祭奠)。当时舅舅们的反应,说痛恨也不为过。还有过年那几天,村里人都会在厨房灶旁边贴上灶老爷,吃饭前都会洒酒、倒饭、敬天地。还有哪天必须吃素、哪天必须吃荤、哪天不许扫地、哪天不许拿针、哪天饭菜不许吃完、哪天必须吃剩饭、必须做十二生肖馒头、必须在自家门前用灰画圈(圈越大预示明年收成越好),哪天不许出门,哪天必须出门拜年⋯⋯很多世俗要求,而我妈妈没有坚持,村里人就说妈妈不懂得过日子,不会持家等等闲言碎语,但时间长了现在也没人说了。其实,正因为我妈妈最初对信仰的坚持,才有我们家每个人都信主,才有我们每个人从神而来的祝福,要是数算神的恩典,像妈妈所说永远都诉说不尽,神让我们做的就是一点——要相信他,见证他。因为神的大能超乎万有,一切都在神的保守中,按着神的心意行,神的祝福伴随永远,直到千代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