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两眼看神不看人

萍把我领进北大团契不久，就对我说了一句话：两眼看神不看人。

记得萍曾经对我讲过，当初热心给她传福音的姊妹，曾经多年不孕，向神祷告求一个孩子，而神实在是信实的，听祷告的，赐给他们一个孩子。结果因为这个孩子，他们需要送孩子上各种课外班，渐渐远离了教会的主日聚会进而远离了教会。萍说：也许以后有一天我也会软弱，会跌倒，你不要因此对上帝失去信心。你要记得到教会来是两眼看神不看人。

没想到的是一年之后，我就把萍讲给我的这句话用在了她身上。

团契时代的弟兄姊妹只认识本团契的弟兄姊妹，对别的团契就很陌生，而十来个团契，也使得牧师忙不过来。除了团契同工以外，大多数人只见过在讲台上的牧师，而且是几个月才见一次。除了团契带领人，很少人知道整个教会的情况。那时，只有退修会营会让我们知道除了我们认识的团契以外还有很多弟兄姊妹属于别的团契。大多数信徒信主时间短，萍信主的资历都超过我们团契带领人了。所以那时候对于唯一的牧师天明近乎崇拜。小组长带查经，都是天明牧师先带小组长查一遍，小组长再回来带我们查一遍，遇到组员们提出解释不了的问题都存着，等问过天明牧师再回来回答。萍是我们团契三个小组长之一，那时她说起天明牧师几乎就等于说这是终极答案。我被萍教导的有些放肆，总给萍带来困扰。记得刚开始查马太福音，我就问：童贞女感孕是什么意思？是玛利亚被借腹怀胎而这个婴儿与玛利亚毫无干涉吗？是圣灵借了玛利亚的卵子孕育耶稣表达他的人性？耶稣是完全的人，那么他一定也有遗传基因喽？他的遗传基因是出于谁的呢？玛利亚？上帝？这个问题我一直没得到答案，但是北大团契有个问耶稣遗传基因是谁的姊妹，这个名声传开了。萍恨恨地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摊到你这样一个刁钻古怪问题的组员。

或许是因为接触时间长了，原本的光环退去，再加上教会遇上了一个比较大的调整，萍对牧师的态度有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变。那时，教会同工们意识到教会需要有规则，不能一事一议，过于消耗精力，于是委托天明牧师起草一个章程。而章程起草之后，同工们又没有经验，粗粗审议通过了。通过之后要执行的时候发现涉及到了人事安排。当时教会除了牧师，还有一位领补贴全职传道人和受薪全职工人，而牧师决定让这位受薪全职姊妹离职。或许是自己被离职的经历触动了姊妹的同情心和打抱不平的血气，萍把这个事情与自己当年经历的办公室政治联系到一起，她失去了对牧者道德品质的信任，与另外一些弟兄姊妹执意离开，另外建立教会。

萍下了决定之后，给我看她写给牧者的邮件，她说我是她带进这个教会的，对我有责任，应该让我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她说让我自己选择或去或留，但她是要走的，因为她无法接受一位不信任的牧者在讲台上所讲的一切话，那些话进不了她的心里，即使那些话都对，她会总是怀疑牧者自己真的相信吗？我问她：两眼看神不看人，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为什么你要因为人而离开？她怎么回答的我忘记了，大概牧师不是平信徒，不是普通人之类的吧。我记得我还劝她说：如果你觉得牧者有问题，作为同工岂不更应该保护小羊不被错误的教导伤害吗？她说她能力有限，顾不了那么多人，只能对最有负担的几位讲清楚她要走的原因。

后来，她和另一位姊妹传道人以及团契里面十几位弟兄姊妹离开了，建立了一个新的教会，萍是那家教会的主要同工之一。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个事件的影响，此后守望教会里面的姊妹几乎都退出了服侍的一线，若干年里，教会的同工会是弟兄会。

再后来，姊妹传道人多次当面向守望的同工致歉，也写信表达悔改，愿意在当初影响波及范围内公开认罪悔改，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守望教会的积极响应。大概我们还是很受限于我们文化的影响，不愿意看见一位姊妹传道人公开认罪？（这是我的揣摩了）直到守望启动建堂，萍所在的教会大力支持，户外聚会，更是共进共退，相濡以沫，两家教会被征战的烈火锻造，渐渐消弭过去的裂痕。   

    牧养——等待生命成长

    大概是因为太缺工人了，我这个来教会两三年受洗刚刚一两年的吃奶婴孩就被征为团契同工了。但是我自己的内心却充满了各样的困惑，我对自己是否真心相信有上帝的存在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有时候想在团契里讲讲自己的烦恼，刚一露头，就被刚强的弟兄姊妹堵回去了。比如我说：可能我们常常要返回信仰的原点问问自己我真的相信有神吗？真的相信耶稣是圣灵感孕而生吗？马上就有人斩钉截铁地说：我从信了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怀疑过！得，我吓得啥也不敢说了，所有的活思想都闷在肚子里不敢让人知道。

    一年下来，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终于熬不住了，我对团契带领人申请退出同工会，我不能一边服侍，一边怀疑，我不能对慕道友说信基督是如何如何蒙恩，自己内心却都不确信自己的话，我不能成为虚伪撒谎的人，不能成为表里不一人格分裂的人。我唯一保留了唱诗的服侍，因为我知道唱诗歌的那一刻，我的感动是真实的。我全然没有顾及到团契此时正面临带领人交接班，冠辉向教会同工会举荐刚来教会不久的晓峰弟兄代替他带领团契，我的“辞职”有些不识时务。

    好在那时的团契同工们居然没有一人用社会的眼光看待这件事情，晓峰找我谈话，也只是问我能否在服侍的过程中边侍奉边寻找答案。他耐心地帮助我理清我的症结在哪里，我的不确定究竟卡在什么地方了。他知道我自幼不怕天黑，不怕鬼神，没有通灵的奇遇，也无法从大自然得出必然有上帝的结论，当然我也不敢断然肯定没有上帝，只能说未知的世界太广袤了，人的认知能力太有限了，我不知道。他告诉我，你是一个不可知论者。他再问我，那么你相信人有灵魂吗？我忘记我怎么回答的了，只是牢牢地记着他的问题：你相信人有灵魂吗？记得他知道了我的苦恼也连同我得不到答疑解惑的帮助而来的一丝丝抱怨之后告诉我：这个没有人能替代你去寻找，只有你自己去经历。他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找到了答案，随时可以回来继续做同工。

    从同工的位子退下来的日子很难受，从一个略微知道一点内情的人变成了外围的人，从同工会查经吃小灶变成只有主日讲台信息的喂养，失去了不少格外受教的机会，对于我这样一个颇有些控制欲的人来说，真不好过。一度很后悔干啥要和自己过不去，我害怕会不会越离越远，以至最后回不来了？但是我又清楚地知道我不能就这样饶过这件事，否则它以后一定还会折腾我，再难受也只能咬牙忍着。我的小组长奇怪：小雪你也不是那钻牛角尖的人，也不是擅长逻辑思维的人，怎么偏偏就在这个事情上跟自己过不去了呢？每次小组查经结束，别人都走了，我还是赖着跟组长翻来覆去嚼饬我那点疑惑，组长的夫人也只好陪着我们一次次熬到深夜。

    我的小组长信主时间比我还短，他的信主经历是有些传奇的，多次抵挡福音的人，却在实验室做实验的时候突然被圣灵感动，跪地嚎啕大哭，然后起来就焕然一新，以前不明白很抵触的圣经全然接受了，以前看不起看不惯的人竟然可亲可爱了，勇敢传福音作见证也不在乎面子和别人怎么看我了，祷告常常蒙应允，多有神迹奇事伴随，就业搬迁等等一路顺风顺水。他就不明白我怎么就体会不到位格的耶稣存在，而我就恨我怎么就没有圣灵特别的浇灌也能豁然开朗。几年后，他讲了一个不一样的故事，他说一个基督徒到了天上，看到主耶稣分别对待三个小孩子，一个很亲切地对他说话，一个拍拍肩膀没说什么，一个抱在怀中反复抚慰。这个基督徒想，被抱在怀中的孩子是格外得耶稣喜欢的吧？耶稣看出他的内心，告诉他，不是，只是因为这个孩子特别软弱，需要更多的怜悯和恩典。小组长说自己曾经以为得蒙圣灵浇灌，是自己有了什么特殊的资本，孰不知只是自己软弱需要主格外的恩待，他反省自己分享的经验差点绊倒弟兄姊妹，我就是其中一个。而其实我从他那里学到了恒久忍耐的陪伴。

    半年后，我终于走出了倒嚼反刍的过程。

    牧养——真理是需要经历的，经历是需要解说的

    2007年末，我和教会一批弟兄姊妹结伴去香港参加世界华人基督徒福音大会。那是一次加强营特训，每天早晨六点出发参加诗班排练，八点大会，中午诗班排练，下午大会，晚饭之后还有排练，大会。大会结束了，回到驻地，守望的弟兄姊妹们还有分享讨论和祷告。第二天又要早起排练……一周下来，减肥啊！

    回北京的火车上，同是参加福音大会的一位东北弟兄和我们一起分享，他坚决要求基督徒必须要有重生的记号，否则他无法与其同工。当时我有些瞠目，回头小心地问晓峰：那你觉得我重生了吗？晓峰毫不犹豫地回答：你重生了！

    我的心一下子释然了。

    在车上，我们谈起团契里一位让我们颇为头疼的姊妹，真理不明白，道理讲不通，脑子似乎缺根筋，见证也很差，没少在弟兄姊妹中造成困扰，但是又离不开教会。晓峰说：像这样的人这种情况，除了祷告我们真的无能为力，只有上帝有能力改变她。我深以为然。但是晓峰话锋一转，“也许上帝不听我们的祷告，上帝没改变她，上帝定意把她放在我们中间，看我们的爱心有多大。她也许一生都需要弟兄姊妹的扶助接纳陪伴，一直走到我们见主的那一天，我们愿意吗？”震惊愕然之余，我马上接口：没有人能扛起一个人的生命，太沉重了，但是可以一群人彼此帮扶一起来扛，把她放到诗班来吧，我们大家一起来服侍。晓峰当即说：这是出于圣灵的。

    我的心再一次被震撼了。这是出于圣灵的？我的话也能是出于圣灵的感动吗？我也没有被过电的感觉，也没有被什么击中的意识，我说的话居然也被认为是出于圣灵的？

    很多年后，当我小组的弟兄姊妹分享交流属灵经验，说到什么是神的旨意，怎样才能明白神的带领时，有位姊妹问我：你是否听到或者是觉得有个声音对你说话，这个话不可能是你自己的意思，那就是出于神的。而我告诉她，也可以有另外的方式，我的经验是：心意更新而变化，无论是思想，意志，情感都被圣化，越来越贴近主，不需要有超然的声音对你说话你也能明白主的心意，也能知道上帝的带领。

    还有一次，小组查经分享，一位姊妹诉苦，她的妈妈很是控制她的生活，给她带来很大的困扰。母亲到她的家借住时，生活习惯很差，不讲个人卫生等等。小组弟兄姊妹纷纷安慰她，帮她想办法怎样建立界限，处理好和母亲和丈夫的关系，怎样温柔提醒母亲洗澡洗脚……就在这个时候，牧者说：为什么不把这看成是一个机会，给母亲端一盆洗脚水呢？小组一时静默。

    一周后，姊妹分享说：其实我自己也经常太累了就不洗脚不洗澡上床睡觉了，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嫌弃自己脏？我对妈妈爱心不够。我连自己的妈妈都嫌弃，对别人更没有爱心了。同一件事情牧师怎么就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看到了自己的本相，在我里面没有爱。我从牧者身上学习到了牧养不单单是知识上的，更是生命品格上的。

    曾经有位牧者说过，圣经上的话语固然是真理，但是在你亲身经历他活出他之前，他只是一些知识，是你头脑中的认识，只有当你将这些真理经历了，活过了，这些真理就成了你生命的一部分。上帝亲自向亚伯拉罕显现，向以撒显现，向雅各显现，成为亚伯拉罕的神，以撒的神，雅各的神，他也要向你显现，成为你的神。而我为了能看到神向我显现，在他面前求了无数次，也经历过被方言按手祷告，甚至无知大胆到说：若不跌到低谷，若不经历绝望就不能放弃我的骄傲，体会不到你的牵引，我宁肯经历苦难而享有你。只是没想到我个人的经历并没有把我更拉近主跟前，却是在与我的教会同进共退荣辱与共的过程中，我真实地经历到了他。

    户外中的一天，我读到经文：有了我的命令又遵守的，这人就是爱我的。爱我的必蒙我父爱他，我也要爱他，并且要向他显现。（约14:21）突然大彻大悟般给小白牧师打电话说：我现在明白了神为什么有时候不向我显现，那是他爱我怜悯我，因为我还没有决心听他的命令，遵守他的命令，有时候神不让我们明白他的旨意是知道我们还没有准备好遵行。小白牧师回答：然也。知道了神的旨意又不遵行，那叫悖逆，小心被当场击杀。嗯，毛骨悚然，小白牧师的风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