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往往来自于异化,而异化又常常源于恐惧。只有彼此走近了、面对了、能掂到彼此生命的份量了,我们才不会被对某个人或者某个群体的固有观念和偏见给绑架。
我对同性恋“婚姻”合法化的看法至今还没有形成一个定论。乍一看,对于一个尊重圣经权威的基督徒来说,这个问题好像不应该存在什么争议。但我发现,认真地探究下去,它所涉及的法律、伦理、宗教等议题,还是相当复杂的。就好像,今天人们基本达成了黑人与白人平权的共识,然而在十九世纪上半叶的美国,对奴隶制度态度的不同,导致了基督教长老会、卫理公会和浸信会内部南北之间的分裂,而且双方均以圣经为依据支持自己的观点。许多看似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是随着时代、环境的变迁,慢慢在主流人群当中所形成的观念。尽管主张废奴的北方在当时赢得了美国内战的胜利,美国黑人的权益,仍然要等到一百年之后、经过了无数人的流血牺牲和社会各界、尤其是宗教界领袖的努力才最终落实。如今半个世纪又过去了,几周前在查尔斯顿发生的事件表明,种族之间的矛盾仍然根深蒂固。这就显示出固有观念和既得利益在人们思想中的强大。谈同性恋问题之所以绕不开美国的种族矛盾,是因为同性恋运动(又称LGBT平权运动)正是受到黑人民权运动的启发,从而起来为自己争取平等和权益。1969年发生在纽约格林尼治村的“石墙骚乱”被认为是“美国史上同性恋者首次反抗政府主导之迫害性别弱势群体的实例,亦被认为是美国及全球同性恋权利运动发迹的关键事件”(维基百科)。
同性恋在美国(当然不仅限于美国)长期被歧视、仇恨和迫害是有据可查的。虽然我不认同同性恋的行为,但是当我听到那样的故事时,我会对他们的遭遇表示同情,对他们追求平等、自由,和幸福的心情表示理解。这可能也是这个时代所赋予我的“固有观念”。作为一名女性,作为一个中国家庭教会的基督徒,作为在白人主导社会里生活过的少数族群,这些相对而言弱势的身份,让我更容易去跟弱势群体认同。这种认同感让我愿意去走近,愿意去了解。在我看来,同性恋的问题,不仅是一个对与错的问题,也同样关乎公义与怜悯。历史再再地告诉我们,人类对于异己的漠视可以达到怎样的冷酷程度。仇恨往往来自于异化,而异化又常常源于恐惧。只有彼此走近了、面对了、能掂到彼此生命的份量了,我们才不会被对某个人或者某个群体的固有观念和偏见给绑架。从不认识到认识,就是对抗异化的过程——我所面对的这个人群就不再是一个可以概而括之的标签、脸谱,而是一个个跟我一样有血有肉、有挣扎、有渴望的生命。在我听过的故事中,许多人因着家人、朋友当中出现了同性恋,而改变了他们谈论这一话题的方式。
对我来说,那个转折点出现在三年前跟一个朋友的网上通信。我的一个大学学弟突然在微博上告诉我,他信主了。我惊讶、开心得不得了!过了几天,他又发来一条私信,说“I am gay.”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花了一天的时间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情,脑海里翻腾了所有支持“同性恋是罪”的经文。可是,他来跟我说,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我再跟他继续讲这个,对他有帮助吗?后来我仔细回想他给我讲述的信主的过程,其中完全是神向他彰显出大能,并且吸引他进到教会。一下子我突然想通了神对他的接纳。神吸引他的时候,难道不知道他是同性恋吗?难道神不接纳他、就像他接纳了我这个罪人吗?耶稣岂不是说,“康健的人用不着医生,有病的人才需要。我来不是要召唤义人,而是要召罪人。”于是我回复我的朋友:不影响你认识神:) 收到我这条回复后,他就打开了话匣子——“神说这是罪。感觉被抛弃了”;又问“神对人罪的态度是什么?是要求悔改吗?”接着我们就这些问题就聊了很多。两年前我回国时,还特地去他的城市看望他,也跟他一起去了教会。这个事情给了我机会去更深地思想神在一个人身上的作为,并且以此为一杆秤,来掂量不同经文在这个事情当中所占的份量。
因为这个朋友,从那之后我对同性恋问题投入了更多的关注。随着它影响面的扩大,相关的研讨会也越来越多,我的同学当中也有专门做关于LGBT(同性恋者、双性恋者、跨性别者的统称)和同性“婚姻”研究的。我和其他服侍青少年的同学,都听到过他们身边有同性恋的朋友。有时候他们会问,那我们该怎样对待他们?这就使这个问题变得更加迫切。这个时候,我会常常想到耶稣与罪人税吏妓女一同坐席的经文。他没有与这些最不见容于社会的人士隔离,而是在他们中间。同性恋不是敌人或者洪水猛兽,就像税吏妓女罪人麻风病人不是;他们是和你我一样,需要恩典与怜悯的罪人。所以,我认为基督徒可能更应该问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能够服侍到这个群体?当我们要开始服侍学生和青少年时,我们会想到他们的需要是什么?挣扎是什么?他们的特点是什么?同样地,我们要想服侍同性恋这个群体,难道不应该想办法走近他们,尽可能地去了解他们的挣扎、他们的需要吗?在维真给我上解经课的教授经常说,“当你遇到难解的经文,不要扭脸不看,而是靠得更近、更仔细地去看。”我觉得这样的原则同样适用于服侍——对于一个人或一个群体,聆听、了解、沟通、做朋友,永远是最首要、也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