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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堂巴士》到《心霾》

文/书拉密

 

 

也许因为每次看话剧,都有一种隐约的朝圣心态,所以,从来没敢动笔去写话剧。通常见惯了好东西,会不敢轻易尝试,早知道露怯和失败是必然的。

能够下决心写《心霾》,是没扛住朋友们的“忽悠”。当时,系统神学课的老师布置了一部必读书《开往天堂的巴士》(C.S.路易斯著),篇幅不长,有故事有人物,主题是想表达——不是所有人都对天堂有兴趣,即便身在天堂门口,人也会因为各种理由拒绝进入天堂。
按课程要求阅读完、交流完,大家似乎余兴未尽,纷纷建议把这部寓言体小说改写成剧本。我在阅读中,受到较大冲击的,就是书中大量对话传递出的信仰反思,便决定以此为蓝本,改编一部话剧。

不过,按我的写作计划,这件事可能会一直拖到我做完A项目、B项目、C项目之后,但突然有热心人介入催促,给出的理由令我不敢怠慢——为教会青年团契的节日活动做准备。我何等热爱年轻一代,当时脑袋一热,就答应了,竟然还给自己定了一个交稿日期,然后,然后就开始过起一睁眼就想到那个Deadline 的日子……

原著中,每一章有一位主角,有自己的故事,但整本书中的人物彼此并无联系,其人物对话或独白,都从不同角度传达作者路易斯的神学思考。多年的写作习惯,让我拿到一个项目之后,先做的就是查资料、读同类的书籍、梳理已有的主题人物对话结构,等等,但我始终没想好,如何把原著中的各色人物联结起来。

直到有一天,我坐在地铁上,环顾四周的人,仿佛彼此都不关联,却在一对父女的互动中想到他们背后的那个家,于是决定,只保留《天堂巴士》中关于“天堂”的一段(这是原著的核心思想),原本分离无关系的各个角色以“家”相联,讲述一个当代的故事,表达当代中国人的信仰选择。难得的是,这一家的每个人物,我都在生活中找到了原型,他/她们曾经就活在我的身边和周围,是我的亲友、我的同学、我的同事和我服侍的对象,因为对每个人物的过去和现在都比较熟悉,所以人物小传写起来比较顺手。当然,特意设计这么多角色,也是为了让更多人有上场表演的机会。

这就是最后呈现在《心霾》中的一家人:有父母儿女,有兄弟姐妹,有亲戚,有晚辈,有外人,有天使;有在场者,有不在场者。在没有信仰选择之前,他们过着吃喝嫁娶、旅游调情、忙碌琐碎、庸常自得的日子,彼此不满,相互牵制,又无力摆脱;在面对信仰选择之时,他们或漠然或不屑,或怨气十足或愤怒不堪,总之,拒绝天堂,让人物反倒生出一种自由意志的满足感和智力优越感。

剧作中,只有那个肯承认自己是个罪人的小儿子,愿意脱下枷锁,留在天堂。而其他人,生活虽不尽如意却不情愿有任何改变,因为改变意味着要付出代价,更意味着从前的选择可能会被颠覆。弥留之际(在天堂门口),他们身在捆绑中却不自知——他们认为自己在地上的生活就是“天堂”,就像他们认为自己项上的锁链与网罗其实是漂亮、体面、能够标明自己身份或身价的领带、围巾、披肩、丝巾一样。

给剧作起名《心霾》,是试图以此喻体来展现当代人的心灵实况:面对造物主所赐生命遭受的罪之毒害,人们要么假装雾霾不存在,要么用“心灵毒鸡汤”化解(顺便提一句,剧作画外音中,于丹女士那段著名的“雾霾鸡汤文”是我朗读的,不知道情感造作得是否达到了“最高境界”——是否让现场观众激起了“鸡皮疙瘩”),要么无奈地忍受,要么愤怒地叫骂,要么用空洞的精神追求来置换……但对信仰的圣洁、灵魂的归宿、生命的改变,基本无感,更不情愿主动追求和了解。

这部剧,仅从故事、人物和对话来说,和原著相似,都不算是讨好的作品,甚至带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气质,让人不愉快。因为天堂的问题,正如死亡、上帝之审判等问题,从来是这个无神论国度的子民们不愿意面对和讨论的。

与原著不同的是,原著主要是写给信仰者,路易斯有意要挑战那些自认为已经认识了上帝的人,有意要设计这样一个话题——你认为自己真的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渴望天堂吗?你预备好面对真正的天堂了吗?如果天堂不如你所愿,你仍愿意进入吗?

这部剧,从艺术水准来说,远谈不上成熟;创作原初的目的是为了让一个正在成长中的青年团契找到一个重新聚合与兴旺的激发点,但演出之后,无论是演者还是观者,可能都会面临类似的问题:在排演与观看的过程中,我是否感受到了来自现实与舞台的问题的挑战?我是否有必要继续参与演出或者把它推介出去?

而对于创作者来说,我面临的选择则是:我是把观众与读者的所有期待与建议(它们彼此冲突、互相矛盾、众口难调却又那么真实、诚恳、专业、爱意满盈)都纳入到修改计划中,大兴土木,重新改造(这意味着所有演员也从头开始),还是把所有的建议与提醒重新整合,化为养料,另起炉灶,开始下一部话剧的创作,向着新的目标前行?

这是一个问题,更是一种动力。

最后,感谢所有的参演人员与后台服侍者,感谢所有提供意见与建议的弟兄姐妹与慕道友(特别是我的先生,他看我在征求八方建议、修改数遍,仍犹豫不决,不愿交出初稿后,放下手边工作,连夜翻读,最后一语定乾坤——“孩子丑,到了时候,也得先抱出来”——于是,青年团契总算如期拿到了剧本),因为你们的认真、专业、诚实和用心关注,让创作的艰辛与磨砺有机会化为祝福、安慰与前行的动力。

作为编剧,虽然很遗憾地错过了首演,但在多次的彩排过程中,我亲眼看到,一个团队的每个人,如何在压力下学习彼此磨合、彼此宽容、彼此激励、彼此顺服,一同成长。

当这个世界不断地宣扬和推崇个人意志的力量时,身为基督跟随者的我们,也许更需要向世人展示团队的力量,而且,这个团队的无私付出与真实合一,依靠的不是金钱的奖赏、励志的信念、昂扬的承诺,而是自知软弱无力,却渴望重新得力的向上仰望与彼此联结,就如保罗所言:“所以,我更喜欢夸自己的软弱,好叫基督的能力覆庇我……因我什么时候软弱,什么时候就刚强了。”(林后12:9-10)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价值观和自我认知方式,但唯有这样的认知,才能让一个团队不敢自恃团队的力量、众人的智商、集体的才华,而单单寻求那在他们当中的主,愿意与祂合一,愿意彼此合一,并因此成为更多群体与个人的祝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