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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怀念的文字

文/ 阿迟

 

2014年春天,我感冒咳嗽,嗓子难受,那一天我决定要喝大量的水来医治我的感冒,前前后后喝了好几壶。午后突然心率失常,喘息困难,自己觉得不妙,打电话给离我近的冰霞师母,叫了救护车,被送去医院抢救。后来得知是身体摄入太多水而导致钾离子超低,非常危险。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极度不适中会冒出一些想法,那个时刻我就想到了建英,她当时应该是确诊不久,教会开始为她祷告,我由此而知一位年轻的、一检查就被告知是肺癌晚期的姊妹。我并不认识她,可那一次我在病床上却特别想起她,觉得自己在苦境中,还有一位姐妹的难处更大,应该为她祷告。此后建英就开始和我的生命有了交往。

2015年端午夫妻营会,效中和建英都参加,我在营会遇到了他们夫妇,我主动和他们打招呼,那应该是我和建英的第一次碰面。虽是第一次碰面,她侃侃而谈,毫不拘谨,说起自己的治疗方法,治疗效果还不错。

尔后,我都是耳闻建英的治疗经历:剖过腹,开过颅,数次经历凶险,最后却化险为夷,难怪效中在建英生命的最后时刻说她“生命力远比想象得顽强”。

是的,在这六年多的时间里,“顽强”成了建英的“代名词”。效中和她东奔西跑,寻医问药,进实验组,服靶向药,配合化疗,积极尝试各种治疗方法。有时候我隐隐地觉得她是不是对于生命太执着了?

第一次

2018年3月23日建英和大家的合影

建英治疗期间,恩平师母带领的姐妹祷告小组持续地为她(当时也为建秀)祷告。2018年3月,师母建议姐妹们去探访一下代祷对象,祷告需要伴以行动。于是大家兵分两路,一组去探访建英,一组去探访建秀。3月23日,晓燕、轶华和白雪和我一起去建英家,那是我第一次去建英家,从北五环外的立水桥到西四环外的大成里,地铁加公交要将近两个小时。

我们带去了一株盛开的蝴蝶兰和一套床上用品作为礼物,建英的状态很好,思路活跃,什么话题都有自己的见解,我记得我们聊了半天癌症病人的饮食问题,建英后来在她和效中的公众号“蒋唐说”里做了系列的文章,有一篇就谈到癌症病人怎么吃。

因为我的三舅舅是患肺癌去世,我和建英还聊了一些肺癌病人治疗的小细节问题。我说我舅舅在化疗的时候胳膊被埋了管,方便去医院输液。建英听了,说:埋了管之后医院操作就省事了,可是对于病人呢?病人带着管生活有多不方便?我治疗的时候他们也提出要给我埋管,但是被我拒绝了。

我当时有点震惊,一般情况下,病人在医生那里可是唯命是从,好比刀俎上的鱼肉,哪有抗命的说法?建英非常有主见,后来在她的系列文字中看到了,她特别有负担于维护癌症患者这群弱势群体的的尊严,维护他们的权利,为什么因为患了癌症就要承受来自社会、医院的异样目光?在医护那里,癌症患者能不能得到些许同理心?他们的价值和尊严何在?她和效中在公众号里为此呐喊呼吁。

第二次

2020年7月18日建英在读圣经

再一次探访是2020年7月18日。建英从海南回来后突然就开始幻听了,姊妹们排班轮流去陪伴。这一天是蓉蓉姐妹和我一起去。当天我做了一个记录:

“我参加陪伴建英的这个紧急支援群群是晚到的,之前在建英的状态比较揪心时因为自身一些罪与软弱无法参与,现在看来也是神怜悯我,怕我承受不了。

今天和蓉蓉姐一起去的时候,我们俩在楼下的祷告有很深的相通之处,就是我们不是去服侍建英,我们凭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完全在于神。我们的感动是神要透过建英来服侍我们。

我们进门的时候,建英还没吃完早餐,她看到我们就竭力推荐稻香村的一款“脏脏包”,很热情,我们推却不过,每人拿了一个放包里(后来证明这个脏脏包用处大极了,回程时在我地铁里有点低血糖,吃下去后立刻就缓解了)。

建英开始和我们随意聊天,说到几个话题时,她略有些情绪,说一些控告的话。蒋弟兄见状,就说我们不是要唱诗歌吗?于是我们选了两首诗歌,一边放录音,一边跟着唱。

效中说,从昨天开始,建英跟着一个群重新恢复了每天的读经计划,所以今天由她带领我们一起读经,读诗篇119篇和以弗所书五、六章,还默想了诗篇119篇64节的经文,建英很认真很努力在背这节。

之后我们的分享就完全围绕着信仰来进行的,建英有劝勉和辅导的恩赐,说我们信徒,一定要常常认罪悔改,回到信仰的根基上。她讲到神在十字架的死,人在被对付,经历那种感觉的时候是十分痛苦的。她特别关心蓉蓉姐,指出解决一些问题的时候,还分一、二、三等步骤,思路非常清晰。她说第一要做的就是自己要读经、祷告,跟神建立关系;第二点要去处理和别人的关系,这个蛮具有普遍指导意义的。

我转过头对蒋弟兄说,建英的思维和我一个闺蜜律师朋友很像,对准要点,出口成章。蒋弟兄很欣赏地说,她的导师当时就夸她特别有思想表达力,“小脑瓜活着呢”,爱意绵绵呦。

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我们离开前,一起做了祷告,其实建英的听力受损,我们祷告时的声音不大,她听不清,但是她很认真地闭目和我们祷告完。祷告结束时,蒋弟兄拍了拍她,她才睁开眼睛。”

第三次

2020年11月16日和建英的合影,她戴着我送给她的粉色围巾

2020年11月16日,这一天卫英和我一起去陪伴。在卫英的建议下,建英前前后后祷告了两次,祷告到神的心意里面,旁边的人感受到有圣灵的同在,我们都流泪了,说:神啊,怜悯你的女儿,医治她,别让她受这么些苦了。

中间她还是受搅扰,有幻觉,为了转移她的思路,我们聊到她的家乡、她的求学,她的考博。这个时候建英突然要上楼去拿她的相册,可实际上她的身体状况已不允许她爬楼了。我在楼梯口拦阻了她,她气喘吁吁,却很坚决,“这是我家,请尊重我的选择。”

第四次

2020年12月31日咏莲挑选的送给建英的花

2020年12月31日,坎坷艰辛的2020年就要过去了,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咏莲和我去陪伴建英。咏莲给建英买了一束非常漂亮的花,还带去了蛋糕。可是这一天建英的状况已是很糟糕—她说不出话来,她需要全天吸氧,她需要人的扶助才能变换体位,她躺在沙发的时候,眼镜的鼻托刺入了她的眼睛,她浑然不觉。建英妈妈说由于头天晚上建英没有怎么睡觉,所以早上起来精神非常差。其实我们都知道,并不是睡眠不好才这样,她实在是在预备要脱去这地上的帐篷,迈向一个永恒的国度。

咏莲喂建英吃了几口草莓后,问她想听什么赞美诗,她居然很小声地说:《奇异恩典》。太不可思议,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在几乎不能说话的情况下,她说出了这首赞美诗的名字。主啊, 你的恩典在她的身上究竟有多奇异?

那一天,主就光照我,他让我为自己曾经对建英的“论断”而深深地羞愧,不是建英对于生命过度执着,而全是在乎主,主啊,你给建英顽强的生命力,在医生的宣判面前 ,你奇迹般地又存活了她六年多的生命,完全是是为了我们这些在她身边的人,尤其是我,主,你知道我的软弱,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近近疏疏,知道我常年躺在泥地打滚,知道我漠视你的恩典到什么地步,知道我戴着多厚的属灵面具来过活。当我靠近建英的时候,就看到她对你的信靠,那是单纯信靠的心,她向我展示了一个身体癌症多处转移的病人是如何有尊严地经营在地上的生命,一个随时都可能被主接走的生命是如何来面对地上每一天。

我去探访建英,虽然会因路途的遥远而打退堂鼓,但是我的心却渴慕去她家,那里有种深深吸引,真的是每一次探访,都是一次赎罪的过程,是对心灵的洗涤和净化的过程。在7月18日探访后,建英把第二天的读经计划发给了我,这是个很重要的提醒:那个时候我在旷野漂流很久了,不愿靠近神,读经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神使用一个不健康的人来治疗所谓“健康”的人,真的如蓉蓉姐说的,“总之不是我们在服侍建英,是真真切切地被建英服侍!”

亲爱的建英,好怀念你那孩子般细细的声音,知道那是服药的副作用让你的声带变细,但何尝不是主给你的一个印记:你就是主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