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的悲伤和愁绪牢牢占据我的心,使我无法抽离出自己的小世界,自然,没有留给圣灵进驻的空间,它便无法替我驱赶愁云、带来喜乐的彩虹。但我相信,它在用说不出的叹息,替我祈求。
“停下。你心里很悲伤。这曲子不是这样的味道。”小K老师对我说。
小K老师仅比我大三岁,中央音乐学院毕业,隋克强老先生的弟子,是我的小提琴课老师。她要求不仅仅是音准和弓法正确,她更要求“要有味道”。就像演戏,演什么像什么,有一点不像都不行。我必须是曲子里的角色,而忘掉我自己。所以,我经常在一首看似简单的曲子上停留1、2个月之久,就是因为“感觉不对”。
今天,6首曲子只过了一首。
马扎斯的《野百灵鸟》从我的弓下出来,充满了悲伤与沉重。小K说,听我练琴,那种压抑与低沉的悲叹让她心里很不舒服。这不是一只欢快的鸟儿在树梢上、在云端游戏回环、自由飞翔的画面,太沉重了。
“想想开心的事,想想能让你眼前一亮的事。”小K试着引导我进入曲子所描述的欢快画面,“听,我楼下的鸟叫得多放肆和轻快。”
我努力地回想一些愉快的瞬间。靠着这些勉强的回忆碎片,硬撑着。曲子有了点欢快的亮色。
最后一个本应是轻快的收尾音,它描述野百灵鸟自由地嬉戏和歌唱后,潇洒地从树枝上一跃而起,飞入云端,被她抖落的点点树叶袅袅而下,静静铺落在地上。
这个高雅跳脱的结束音,被我处理地很狼狈,狠狠地一弓子锯下来,垂头丧气,仿佛被打落的四散的面粉,一团模糊地掉在地上,瞬间乌烟瘴气,呛人鼻目。
小K亲自给我示范最后一个音是什么音色、什么叫“高跳”。可惜我就是提不起来情绪。小K急了:“站桌子上练吧!体验一下野百灵鸟在树梢和云端的感觉。”
后一曲《老黑奴》,一首简单响亮的短曲,本应有像小号那般嘹亮干脆的感觉,也被我练得复杂而低沉。小K说她听得“很难过”。她说,老黑奴是很悲惨,但他们心里是简单敞亮的,不需要出来那么复杂的感觉:“这曲子你想太多了,太过了,不需要想太多,就像小孩子看到糖那么简单。”
这次连音阶也没有过。小K说,上次的音阶比这次难,但是练得不错,节奏和音准没有错误,并且音色饱满,像一个一个铜豆子落地一样,铿锵清脆。这次,下行三指音不准,落指时总是在犹豫,在找位,在左右摇摆,不确定落下去是否准确饱满。
“你的魂呢?你的曲子里没有你灵魂的东西在。你只是把它完成了,但你的心不在这儿。”小K说。
她说得对。她不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听我练琴她就能知道一切。
“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就停下来,去楼下走一走,让自己放松。”小K建议。
的确,这两周,我处在愤怒、悲伤与挣扎中,虽然每天坚持练琴,但心并没有切换到曲子所要演绎的角色与叙事中,只是借由练琴,遣散心头的重重雾霭罢了。
有时,我出差,没有充足时间练琴,但也能轻松地得到老师赞许,因为“心在琴那儿”,曲子的“味道”出来了。
练琴需要灵魂与心力的投入,哪怕有一丝走神与不投入,练出来的曲子就能立刻暴露出这瞬间的心不在焉。练琴如演戏,更如我所追寻的信仰之路,它需要我倒空自己、放下自己。若不倒空自己、从自己的情绪和世界中抽离出来,就无法融入曲子所描绘的图景中,心灵无法获得共振的享受,只能徒然身神劳累,奏出个音叙两张皮罢了。
音乐是灵魂与心力的表达。内心的力量如何,出来的曲子味道也如何。表面的技巧只能减少出错的几率,但不能令人心之所往,旋律只能如风从耳畔掠过,却无法在心底留下深刻的感情。
那么多的悲伤和愁绪牢牢占据我的心,使我无法抽离出自己的小世界,自然,没有留给圣灵进驻的空间,它便无法替我驱赶愁云、带来喜乐的彩虹。但我相信,它在用说不出的叹息,替我祈求。
“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太11:28)
上帝在借着小提琴课轻轻对我呼唤:到我这里来,到我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