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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中的小肯国

文/ 乐乐

 

“人说话的语言不同,但咳嗽的声音都一样。”

这是一句非洲谚语,但特别贴切地描述了现在全球的局势。面对突如其来、传播迅猛的新冠病毒,整个世界都近乎瘫痪,这场战疫仿佛无人能免。目前全世界已经有 185 个国家因新冠而沦陷,其中就包括 53 个非洲国家。之所以非洲的确诊病例比欧美国家少很多,第一,因为国际旅行人数比其它欧洲国家少,所以初期输入型病例相对较少;第二,接受检测的人少, 因为医疗物资严重缺乏,试剂盒不足。张文宏不是说了嘛:“例数越少的地方,有可能是检测不到位的地方。例数越多的地方,它的检测是到位的”;第三,穷人没钱去做测试。举个例子,我们小肯国只有符合条件的人才能做免费的核酸测试(与确诊病人有密切接触的人 / 之前坐飞机来肯需要集中隔离的人),其它人如果有症状,想测试一下,需要自掏腰包 100 刀。试想一下, 小肯国总人口 5100 万,一半以上的工人月收入少于 300 美金,贫困率达86.5% (麦肯锡 2015),这些人都是拿日工资的,每天挣的钱低于 5.5 美元,手停口就停,疫情已经让很多人失去工作了,又如何承担得起如此高昂的检测费用呢?!

这边的人都叫新冠“富贵病”。为什么呢?因为最开始把病毒带进来的都是这个国家的精英阶层。就拿第一例确诊病人来说,她是 2018 年Kericho 的旅游小姐选美冠军,从美国到英国转机回到小肯国后确诊。另外两位是某郡的副行政长官(德—肯) 和天主教神父(罗马—肯),他们在确诊之前至少接触过 300 个本地人,而且很多都是政治和宗教精英。总统非常迅速地采取了一系列强制措施:全国宵禁(晚上 7 点至次日凌晨 5 点) 和封城(五个疫情多发城市)。即便这样,还是很快地出现了社区传播, 其中包括贫民区和难民聚居区。中国人都乖乖地自我隔离在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当地上层人士也无须太紧张,只要不被传染,还是可以保值的,但对于贫苦老百姓来说可就太煎熬了。

在我所住的“大内村”就有全非洲最大的一个贫民区——基贝拉,在仅占城市面积 6% 的区域内塞进了全市 60% 的人口(约 250 万人)。它离我住的地方只有不到 5 公里,但却是另外一个世界。我曾经在持枪军警的护卫下踏入过这片陌生的区域,之后就只是坐车从边沿经过。除此以外,就是透过新闻、记录片和朋友分享的故事来了解这个“神秘的国度”。听得越多,越感无力,心中常常会有亏欠感, 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但又无从下手。每当暴雨倾盆的时候,我的脑海中都会浮现水漫基贝拉的景象,想着人们手拿铁板一铲一铲地把灌入铁皮屋内的雨水往外舀,心就往下沉……

基贝拉一隅

虽然外面的人很难进入贫民区, 但里面的人却常常进入到我们的生活中。比如,不少家庭的保姆、小区的保安和门卫都是从贫民区来的。我家小区的保安 Mary 就住在基贝拉,她胖乎乎的,性格很开朗,如果我进大门不和她打招呼,她还要把我叫回来问为什么不理她。因为非洲文化中,问候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在农村,从你出家门开始,一路遇到邻里乡亲的都要问候,而且要从问候对方的父母、妻儿开始,直到家里的牛羊鸡鸭。估计问候完了,大半天就过去了。不过在城市,效率就快多了,但问候仍然是人们注重的礼节,我在大街上走的时候, 经常有陌生人会友好地和我打招呼, 倍感温暖。

初到小肯国时,还经历过另一种文化冲击,就是这里的人习惯向别人要东西。我想可能和他们原来是部落共享文化有关,凡物公用,我没有的就找你要,你没有就找我要,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所以我经常会被当地人要这要那,这在中国文化里是很羞耻的事情,但在这里却稀松平常。慢慢地,我也开始和他们分享一些我有的(索贿除外)。Mary 有时也找我要,我就和她分享水果和小礼物,慢慢也建立起友谊。有一段时间, 她没来上班,其他保安说她怀孕了, 我心想,下次要送她婴儿用品。很遗憾,她流产了,再次见到她时,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很坚强,没有流泪,只是红了眼圈。如今她已经不在我们这里工作了,我不知道她被调到哪里,连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但心里默默祈祷,愿她一切平安……

突如其来的疫情再加上宵禁使很多本来生活艰难的人失去了工作的机会,一天不工作,一天就没饭吃。病毒危机、粮食危机和经济危机,不知道哪个先到。对于底层民众来说,也许吃上饭比躲病毒更重要。虽然政府已经开始给贫民区的人发放食物,但每次发放的食物只够一家人吃两天。普通贫民区家庭一般都有五六个孩子,面对封城管理和失业危机,这些家庭口粮难保。很快悲剧就发生了。当地时间 4 月 10 日,有一位好心人在基贝拉附近分发食物,数千贫民一起涌向食品分发点,为争抢食物发生厮打和踩踏。为了制止混乱,警方发射了催泪弹,很多人受伤,2 人身亡。自此以后,政府规定不得私自向贫民区发放食物,必须通过政府统一安排。

如果说贫民区的居民日子难熬, 那么难民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目前小肯国收容了近 47 万来自周边国家的难民,这些国家都饱受战争的蹂躏,其中以索马里、南苏丹、刚果金难民为主,分布在小肯国不同地区的难民营里。

某天清晨,在“大内村”联合国难民署办公室门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一个小伙子,用一条白色头巾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后来得知他是乌干达籍难民 AM,年仅 28 岁。其他的难民伙伴告诉记者,AM 因为实在饥饿难耐,就从每天栖身的人行天桥下离开去到联合国难民署外乞讨食物。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警察一顿警棍毒打。饥饿、羞辱、绝望把他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AM 只是众多难民中的一个代表,疫情之前他们还能沿街向路人讨点吃的果腹,但如今,越来越少人出门,这些难民基本断了食物来源。AM 在自杀之前不知道饿了多久……

新冠传播、粮食短缺、经济危机, 再加上沙蝗肆虐和洪水泛滥,之后还可能会引发社会动荡,这些接踵而来的灾难,把人推进角落,蜷缩在那里, 意识到人类是何等渺小和无力。一位朋友发出感慨:“突然发现,现在没别的要求,只要活着”。而这种“ 活着”不应该是中国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好死不如赖活着”,跟随基督的人是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理解“活着”,是在祂里面的“活着”,是可以让人学习感恩的活着。以前太多欲望和贪念, 但现在回归本初。每天能自由呼吸、有饭吃、有水喝,有遮阳避雨的住处都是特别感恩的事;在基督里的“活着”由盼望引领,虽然不知道明天如何,但却知道谁掌管明天;在基督里的“活着”以祂为中心,因此可以从自我延展到他人,就是我们的邻舍。

沙漠蝗虫

当你祈祷的时候,也同时采取行动。 When you pray, move your feet.(非洲古谚语)我们团契常常在祷告中记念小肯国和在疫情中面临生存挑战的人们,但我们也想以实际行动去支持这些苦难中的人。团契虽然很小,总共加起来也不到 30 人,外面的需求那么大,我们能做什么呢?祂把谁放在我们眼前谁就是我们的邻舍。DG过后,我们把目标锁定在南苏丹难民教会和本地一个救助贫民的机构 TCI,因为一直以来我们都和他们有配搭合作, 并建立起信任关系。

南苏丹是世界上最年轻的国家,原属于苏丹,但由于种族和宗教的巨大分歧导致国家陷入连绵内战。最终于2011年脱离苏丹成为独立的国家。但好景不长,很快南苏丹又因族群之间的种族冲突引发内战,到目前为止估计已有 38 万人在战争中丧生,400 万人流离失所,将近 230 万人成为难民,其中有超过 12 万涌入小肯国。位于“大内村”的卡旺瓜瑞贫民区的南苏丹难民教会在这些年来成为南苏丹难民的庇护所,可以让他们暂时有个落脚安息的地方。

因疫情缘故,教会中的 80 个家庭已经断了粮,每个家庭约有六七人左右,他们需要最基本的食物生存下去。于是我们发起了支援难民和贫民的行动,将弟兄姊妹,甚至还没有认识主但愿意奉献一份爱心的朋友们捐助的款项分批转给 JH 牧者,由 JH 统一购买粮食分发给这些家庭。目前第一、二期的食物(玉米粉、大米、食用油、面粉、糖、洗手液、肥皂)已经分发完毕,约有 1000 人得到帮助。TCI 已将第三批食物分发给索韦托贫民区的居民。

为南苏丹难民分发食物

TCI 在索韦托贫民区分发食物

我们称这个项目为“祝福的桥梁”,在爱邻舍的同时,也希望传递FY 和好的信息。很多海外华人在这次疫情中也陷入排华的漩涡中,被扣上“中国病毒”、“Corona”的帽子,小肯国的华人也不例外。之后又出现广州排非的现象,这一消息被非洲各国媒体炒作,开始在民间发酵,华人就陷入更艰难的境地。但另一方面,这边有些华人缺乏对当地人的尊重,恶言恶语,常常显出民族优越感,以致两族之间的矛盾被深化,在新冠时期就更容易被点爆。“祝福的桥梁”希望借着华人和本地弟兄姊妹携手祝福当地社区的行动将主的爱传递出去, 使危机成为转机,使和好成为见证。这个桥梁不仅搭建在小肯华人与本地人中间,也搭建在中国 JH 与非洲JH 中间。疫情刚刚蔓延到小肯国时,就有国内弟兄姊妹关心我们这边医疗物资的需要,我们也把本地的基加贝医院的需求分享给国内JH。这家医院已经有105 年历史,是由非洲内地会建立的一个小诊所开始的,现在已经是拥有 800 位医护人员和工作人员的综合性医院, 其中有一半是XJS 医生,他们一直参与难民营的救助工作,特别是索马里难民。神感动弟兄姊妹奉献的心,很快便筹集了购买 2000 只 N95 口罩和防护服的费用。目前已经有两批口罩顺利抵达,还有一批防护服正等待出关。整个过程汇集了众多弟兄姊妹的 DG 和努力,我们都说这批货物是由 DG 专机运送,由天使护航到达小肯国的。

当第一批医用口罩送达基加贝医院时,负责的同工非常兴奋地和我们分享:“请特别向中国 JH 说一声感谢,感谢他们伸出援手支持我们,为他们祈祷 !”另一位也说:“他们对基督身体的爱和付出的一切努力,我想这是对我们医护团队最大的鼓励!”

基加贝医院

我们不知道这次疫情将持续多久,也不知道非洲各国前景如何,但祂将我们安置于此,我们就为着这个国家这座城求平安。我们的力量也微小,但如果祂愿意向这空器皿中注入恩油,就愿我们可以更多地被使用,向邻舍倾倒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