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来看待约伯的遭遇,可能会觉得约伯怎么那么惨,但那苦难的奥秘你可能并不知道。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没有经历过死后的那个世界,不知道那个世界可能更美。所以很多苦难是我们用理性把握不住的,那属于奥秘的事情。
采访时间:2012年3月15日
采访地点:国永弟兄家里
问:户外刚开始没多久,乐义就出事了,当时在教会内外以及弟兄姊妹当中影响很大。谈谈户外刚开始你的经历吧。
答:孩子出事儿,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正好当时户外也刚开始两周,4月10号是第一次户外,4月17号是第二次。孩子出事是21号,是个周四。周五那天就是受难日,而孩子是在受难日前一天出的事儿。
我是在4月9号,户外的前一天晚上就被带到派出所了,在那儿过了一晚上。警察9号晚上来敲我们家门儿,意思就是说:要么我在这儿看着你,要么你跟我在派出所待着。当时也是因为刚开始户外,没见过这架势,两个警察坐你家门口,那种感觉不是很好。当时我二姐正好在帮忙带孩子,我不想让家里人认为这是大事儿,产生心理负担。我就进了派出所,在那儿过了一晚上。到第二天,应该是十点多的时候,娟子带着孩子还有我二姐都去了(派出所),把我接出来了。
后来他们又叫我去谈话,谈话时,刚开始内容都差不多,就是将来你的政治前途呀,你的孩子以后的政治前途呀,他们的意思是说因为我,孩子将来的前途都得受影响。我当时就对他们说,你要是把我带进去的话,没关系,反正我爱人也是信主的,都在一个教会里,我要有什么事儿,我爱人会照顾孩子的。
4月17号那次,我去了中关村,那是我第一次去户外,但那次我没有上平台,和几个弟兄姊妹在附近一个饭馆里敬拜。当时心里觉得,确实没有勇气上平台。4月21日,孩子就出事儿了。孩子的出事,对于我来说,是一个特别大的打击。我当时觉得,我那么爱的一个女儿都没了,这户外跟我还有什么关系,我心里有一种被抽空了的感觉。
孩子出事儿后,我们也搬家了,在新租的地方待了两月。那两个月主要是待在家里,没去参加户外,而那段时间也是我最难受的时候。娟子每天上班,我则在家里待着。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陆陆续续地以写信的方式来表达对女儿的哀思,虽然孩子才两岁,但想把她短短两年的生活、她的一些点点滴滴给记录下来,同时也是抒发自己的情感,这些信就是这么开始写的。一开始确实是没有计划随手就这样写了,写了两篇之后就觉得,应该写成一个系列,用这种方式,这种题材来把我能想起来的关于孩子的事情都写出来,方方面面的,就是她的衣食住行呀,还有她学与玩之类以及其他很多方面的事情。我当时把所有的主题都总结出来,发现自己差不多能写个二十篇左右吧。从那之后,我就开始按着所定的计划来写作。在写的过程当中,也穿插了户外的事情。那时基本每周都会写一篇,如果没有写作计划,我可能根本写不出来。当时有人曾问我一个问题“你写这个东西,会不会出现重复的内容呀?”我就告诉她说自己是有写作计划的。
问:事实上,我觉得你用文字表达的恩赐,用这种方式也能梳理和表达自己的伤痛和哀思。是不是写出来之后总比你一直在心里放着更好。
答:对,对我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方式,是一个抒发或者缓解自己伤痛的一种方式。当时孩子出事之后,我休息了一周就开始上班了。有一天,去冠辉家开会,大家都准备走了,冠辉送给我一本小书,名叫《爱儿挽歌》,是校园书房出的。去年我去香港出差的时候看见他们出了新的版本,当时改了名叫《孩子,你忘了说再见》。这本书的作者叫伍斯特福,他是美国耶鲁大学哲学系和神学院的老师。作者的儿子喜欢去登山,有一次去国外登山,结果坠崖了。他就写了关于儿子的一个系列,每一篇都很短,估计有七八十篇的样子。把自己各种各样的情绪,很微妙的一些内心想法都表达出来了。我拿回家一看,觉得特别好。因为那段时间也有人给我一些书,这些书也不能说不能帮助我,但我都觉得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这本《爱儿挽歌》,看完之后就特别喜欢,因为他里面写的很多东西和我的内心感受几乎一样。不同的是,他的孩子出事时是二十多岁,而乐义只有两岁,所以这方面跟我不太一样,但是那种丧子之痛是一样的。看完之后,我觉得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去写。其实看这书之前我已经写了一篇,后来受他的启发,我觉得我应该把它继续写下来。和他不同的是,我是把孩子记录下来,而他更多的是抒发自己。我是想借着这个系列,把孩子记录下来,为她写一个小小的传记,同时也抒发自己的情感。
还有一点,孩子出事对很多人打击也很大,不止是我们这一个家庭,还包括很多的弟兄姊妹。我也想透过这种方式,把自己被神医治的过程记录下来,既医治我自己,也能祝福因这件事而受到冲击的弟兄姊妹。写这个系列,差不多就是想达到这三个目的吧。而在写的过程中,我也确实经历了神的恩典,比如说,一些不是咱们教会的弟兄姊妹,外地的,甚至是海外的弟兄姊妹,大多是我以前根本就不认识的,他们不断地给我写信、打电话来安慰我、鼓励我。
另外,经历这件事,让我对天堂也有了一个深入的思考,以前觉得天堂好像是知识层面和教义层面的一个认知。因为主说有天堂,那我就相信吧,但我没有真切的体会和感受。但自从孩子出事儿之后,一下子就觉得天堂是很真实的。以前跟大家分享过孩子出事没多久后我和娟子的一些经历,其中一个是,我们刚搬到新地方的那几天,我和娟子一起看书看电影(一本书,两个电影),里面就有一句话同时出现“生和死是存在的两种不同形式”。意思是说,一个人即使死了,但他还存在着,是以另外一种形式,虽然在现世看不见,但还存在着。一下子,我和娟子,至少是我,很坚定地相信,乐义虽然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她还在那儿。这对我是很大的安慰,神借这种方式向我们两个人说话。还有墙上那些铅笔印,到现在我也很纳闷,还在那里想,那些铅笔印是不是我和娟子用什么东西蹭上去的。
问:能再说说墙上铅笔印的事情吗?
答:那些铅笔印的故事,在我给孩子写的第四封信里曾写到过。那时我们住在新租来的房子里,那是一个新房子,刚装修完,我们把它租下来了(家具都是我们帮着房东买的),住进去。有一个周五晚上,我心里很难受,对上帝产生了怀疑,内心的挣扎也很大。突然觉得自己很苦,因为父母都去世了,如今孩子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父母还好,都差不多活到老年才没的。我母亲是59岁去世的,我父亲活到66岁,虽然都不算长寿,但是都活到老年了。但孩子这么早就出事儿了,我这后半辈子必定会一直伤痛下去。这以后可怎么过呀?因为以后只要一想起孩子就会很难受。越想越难过,就开始痛哭。我就在上帝面前哭求说:“你给我一个记号,让我知道乐义肯定是在你那儿,她还好好的,她肯定是在你那儿!然后我也就好过点儿。”那是周五晚上。第二天是周六,我在书房坐着,突然发现左手边的墙上,有一片铅笔的痕迹,横的竖的,很大一片,位置就在乐义视线的高度,就像乐义用铅笔在墙上涂鸦一样。
我问了很多人,问他们有没有在墙上画过,他们都说没有。后来我还以为是自己坐的电脑椅后背蹭在墙上的,我就用电脑椅蹭蹭蹭,但是出来的印迹都是又粗又模糊的。你要看我博客的文章,就能看到那些铅笔印的照片。我相信这是神给我的一个印证,给我的一个安慰,上帝让我确信孩子在天堂,在主耶稣那里。
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我就开始感觉自己稍微好过一点儿,之后没多久我就去了一次户外。那次是和几个弟兄姊妹在平台附近敬拜,结果却被他们带走了。我没告诉他们新租房子的住址,我说你们自己查吧。后来他们就把我的身份证要走了,一查就查出了我们自己家的地址(身份证上我户口所在地就是我家的地址)!我说那你们就把我送到这儿吧。没多久,我们就搬回来了。之所以搬回来,因为片警老拿我们的房子说事儿(因为我们家的房子是经济适用房,不能出租什么的),后来就只好搬回来了。事实上我们也是被搬家,第一次搬出去是无奈,是因为孩子出事后,我们俩根本没办法在过去的房子里住下去。而后来搬回来也是被片警逼回来的。
但后来,我和娟子发现,重新搬回来也是神的恩典。因为我们还考虑再要孩子,要再办准生证,幸亏我们搬回来,不搬回来,居委会也不会给我们开生育状况的证明。因为你搬走的时间太长的话,人家并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的生育状况。他无法给你作证,你没有违反计划生育。我们在生乐义之前,第一次办准生证时,特别费劲。因为娟子是郑州市的集体户口,而她又没在我们家所在的居委会做登记。那次,我们家所在的居委会和娟子在郑州市的户口所在地都不愿给她开生育状况的证明(北京方说,你没有在我们这儿办暂住证,所以没办法给你开,你应该去户口所在地开。而郑州方又说,你又没在我们这儿住过,你应该去你的现居住地开证明,这明摆着是“踢皮球”嘛)。我们为此事,跑了两趟郑州,才把乐义的准生证给办下来。而我们这次去办第二个准生证,就比较顺利(我们是提前把准生证办好放那儿,以便将来再生孩子时用)。因为娟子在生了乐义以后,在居委会有了记录,有了登记的卡片。而乐义出事之后,我们的那次搬家,只搬走了两个月。警察对我们搬家期间和搬回来后这近一年时间的生育状况都很清楚(我和片警都打了一年交道了,每周都会碰面,我们派出所的警察我有一大半儿都能叫上名字)。
我搬回来之后,一到周六,就被警察看守在家里。后来又去了户外七八次,要么是周日早上趁他们没看好的时候出去的,要么是周六或周五的白天提前从家走掉。后来,他们知道星期四在我家有小组,知道我周四晚上肯定会在家里待着。所以警察就每周四的晚上过来,从当晚开始看守我,一直看到周日上午十点左右才解禁。所以每周有至少两天半的时间不自由吧。
问:很多人通过你的博客了解了你和乐义,在博客上留言,说你很属灵,你是怎么看待这个说法的。
答:从孩子出事到我这次生病,我写了那些信放在博客里。的确有一些人回应说,觉得我唱高调。其实我不是在唱高调,而只是一种信心的表达。有些弟兄姊妹觉得我太理性。比如在一次读书会,有一个姊妹就说,你要多体谅你妻子,你太理性了,换成是我,我绝对受不了,我早就不信了!
当时我也没反驳她什么,那个阶段我确实是在表达我的信心,但其实内心还是压着一些东西的,而这次我生病,内心也有很多委屈,很多不解。因为这次生病,从我自己的方面来说,是我自讨苦吃,是我自找的嘛,是自己擅自停药引起的。但往长了说,那也是和孩子出事连在一起的,是我自己想再生个孩子而停药引起的。因为之前医生说,如果你想要孩子的话,必须把这个药停了,因为这是抗病毒的西药,对生孩子会有影响。但是这个药是要逐渐停的。停药的方法应该是这样,原来每天吃一片,现在改成两天吃一片,再过一段时间后改成三天吃一片,然后四天吃一片,直到最后完全停掉。但我没有完全遵照医嘱。在我这次发病前最后抓的那些药还剩一个月的药量时,就想着怎么把它停了。当时吃得很不规律,有时五天吃一片,那时正好赶上去香港出差,去香港出差那一周,根本就没吃这种药片。出差回来没多久,就把最后一片药吃了,然后就完全停药了。而完全停药的十天后,我突然觉得恶心、厌食,身体很不舒服,后来去化验肝功,发现那时转氨酶已经升得很高。
住院期间,心里有很多思考,因为发现自己的情况跟约伯很像。同房病友的儿子,是一个传道人,他和我讨论这个问题,他认为我们的疾病都和罪有关。他一直在农村传道,但是这一年基本就没怎么传道,他说孩子上学需要花钱,老人现在也病了,所以他就没有再去传道。他一直觉得父亲生病是因为他自己犯罪。我就问他,那我的孩子出事和我这次生病都是因为自己的罪吗?他说肯定是。所以这次生病让我有了和约伯很类似的经历,于是,我开始反思自己。去挖掘从孩子出事后一直压在自己心里的东西。
其实孩子出事,原因一推,就推到钱的问题上了,就像那个传道人,为什么不传道了,因为孩子上学要花钱,老人生病也要花钱,所以他拼命地去挣钱、去治病、去供孩子上学。到我这儿,我发现也是这样的问题。当初在商务(印书馆)的时候,虽然当时每月工资只有五六千,但还有很多福利,所有的收入合起来一个月差不多快一万元,其实是蛮高的。我在07年4月份辞了职,专职做主内文字事工。对我辞职的事情,我父亲一直不能理解(到死也不能理解)。我哥到现在还是对我有意见,有时因为我家在经济上的缺乏,我提议哥哥把老家房子卖掉(父母都不在了,没人住,而我们两个又很少回去),他却一直很消极地对待我的提议,并说,你家出现这种状况,都是你自找的,谁让你辞职的。
我和娟子结婚没多久就有了孩子,一开始就我一个人上班,娟子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近两年。而乐义出事前不久,娟子遇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工作机会,离家很近,我们当时就想找人帮忙看孩子,先度过这段时间,等孩子上幼儿园时,我们可以自己接送。结果没想到就出现了这样的意外!从孩子出事到这次生病,其实我心里一直很委屈:神啊!我放下一个待遇很好的工作,来做文字事工,待遇微薄。当时辞职,我还没成家,一个人过也没觉得缺乏。成家后才发现有很多很现实的问题,比如还房贷呀,孩子上幼儿园的费用呀,幼儿园收费较少的一个月还要一千多呢,光我一个人的工资根本撑不起来。正因为此,娟子才想到要去工作,没想到又出现这样一个意外,所以我心里一直很窝火,但一直没有表达出来。娟子其实在这方面一直有着情绪上的表达。但我一直压在那儿,觉得很委屈。刚进派出所那会儿,我和我们所长和片警说:神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家庭。接下来孩子就出事了,一下子就感觉自己处在属灵争战当中。感觉撒旦在那里说:就让你出点儿事儿,看你会怎么样。基本就是这两点一直压在我心里。
这次生病,让我有了这些思考,并借着写文章把心里压的东西抒发出来。其实抒发出来挺好的。人家约伯还是个义人呢,他七个儿子三个女儿都没了,那他岂不是更憋屈?而咱与约伯不同,咱又不是个义人。我觉得约伯和他的朋友辩论,其实就是把内心的东西抒发出来。如果没有和约伯相类似的经历,你只会觉得约伯真是个义人,但是当你经历了那些相似的难处之后,你就会觉得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在约伯与诸朋友辩论过后,神向约伯显现,约伯和神的关系更近了。神给约伯讲很多自然现象,其实就是告诉约伯,很多事情你用理性去演绎、去思考,通过因果关系去推,你是推不明白的。神让乐义两岁就走了,那可能在神的旨意里是比较好的选择,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们以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来看待约伯的遭遇,可能会觉得约伯七儿三女都没了,他怎么那么惨,但那苦难的奥秘你可能并不知道。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没有经历过死后的那个世界,不知道那个世界可能更美。所以很多苦难是我们用理性把握不住的,那属于奥秘的事情。我们在此世看到一个生命没了,出意外了,很惨。但是它的背后可能有些东西是我们不能完全用理性去掌握的,所以神用自然现象来告诉我们,其实很多事情我们都不知道,那背后的一些东西,那些计划我们也可能不明白。所以借着这次住院的彻底反思,我把心里一些东西都挖出来了。所以也感觉自己的生命确实与以前不太一样了!
问:圣诞节之前的祷告会,你也去分享过,我们也整理过你的几次讲章,你会结合到乐义的事情上去分享。我当时觉得很震惊,觉得那么快从伤痛中恢复,让人很敬佩。其实那时乐义出事也才几个月的时间你就去带领祷告会、分享,我们确实觉得你很属灵。我觉得,你当时的那种状态,也是神的一种带领,你那时愿意信靠。但像你所表达的,心里所压着的那些委屈,要得以全然释放,确实需要时间。
答:是的,内心的一些想法要完全表达出来,有时也需要一个契机,需要一个平台。孩子出事之后,我的内心是处在争战当中的。虽然对所发生的事情有很多不解,但我们知道上帝是慈爱的、公义的、信实的。而希望把乐义献给神的想法也是真实的,那时对天堂的那种美好的盼望也是真实的。但是,当处在这个事件当中时,内心还是压着很多东西的,而借着这次的生病,真的彻底把内心一切都向神陈明了。因为在教会里,我们很多时候不愿把压在内心中的东西分享出来。因为怕过多分享这此东西,会引起一些负面的影响。但对我来说这些好的、负面的感受都是有的,是交织在一起的,而这次把这些东西完全表达出来,挺好的。
这次出院之后,把生病所经历的东西都总结了一下,后来就形成了那三篇《病中絮语》,写的都是住院期间的感受和经历。
住了50多天院,体会很多,看到了生命的脆弱、易逝,其间我就亲身经历了七八个病人的逝去,有同病房的,有隔壁病房的,还有别的病房的;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是八十多岁,有的才比我大一岁。在病房里我看到了各种的生离死别,而病人去世时,他们的亲人各种各样的反应我都见过。比较大的一个感受就是生命很短暂、很脆弱,所以就想着赶紧给那些还活着的病人传福音吧!
当时最先让我受到冲击的一个病人是我隔壁病房的一个阿姨,岁数不大,可能才五十多就没了。其实我跟她都没有打过照面。圣诞节之前我们小组去医院传了福音,她去世后,我还在那里琢磨,我们小组的弟兄姊妹有没有给她传过福音、发过福音单张。
对我打击最大的还是跟我同病房的那个才大我一岁的年轻病人,住院八天时间就没了,很快,很快。有一天,晨光书店的两个姊妹来看我,其中一个姊妹还和那个病人说,让国永给你传传福音,给你讲讲吧!当时她们来时,我还没跟那个病人讲过,因为他刚住院时曾跟我说他是回民,所以我没敢跟他讲。那天晨光书店的姊妹说起跟他传福音一事,我说他是回民,那个病人却说:我现在只是一个回民而已,我不信伊斯兰教的。
后来我还真想着找个机会跟他讲讲,但是他的病情发展得特快,每天都很不舒服,每天要打很多点滴,从早上一直打到晚上。他的身体一直很难受,我也一直没机会和他讲,后来他就没了。而他的去世,对我的冲击特别大。因为包括我在内的同病房的病友都没想到他的病情会这么严重,而且发展得那么快(他是暴发性肝衰竭,我住院期间,大夫有一段时间也曾怀疑我也属于这种情况)。
同病房的年轻病友去世后,我就一直想着,要趁自己住院期间多给那些病友们传传福音。后来,ZY姊妹过来给我送饭,我就让她拿单张到医院再传一次福音。大年初一那天,我们又在医院里发了一次单张。那次是娟子和我们小组的WJ姊妹一起发的。大家拿着的福音单张是红色的,上面正好有一个“福”字,看着还比较喜庆。她俩一边发单张,还给每个人送一块巧克力。后来就被护士制止了,不过,她俩已经发了一半!还是很感恩的。
出院那天,我在所在的病区转悠了好几圈,又发了一些单张。
在医院里的感受就是,你确实能看到很多病人在死亡线上的挣扎,看到他们的那种孤独和无助。我们小组的CX姊妹曾说过:“如果你觉得生活不如意,就去医院探访吧!探访一次,你就知道自己活得有多幸福!”
而我这次生病,对娟子也有很大的影响,不过,这次却是很正面的影响,这也是神的一个工作吧。
其实当时我的病也不算太重,比起那个病人的肝衰竭来说轻多了,但肝脏确实也有损伤。如果没有及时治疗,估计也会发展成那样儿。我刚住院第二周的时候,娟子的状态还是很不好的,她和神的关系还是老样子,后来她就有一个很大的变化,一直到现在每天都会坚持读圣经!她自己都说,这肯定是神的工作。因为我住院两周后就想出院,而她那天本来也是想接我出院的,但却接到了我的病重通知。我这次生病,虽然受了一些苦(其实也没受多少苦),但神却借着这件事让她回到神的面前。所以我觉得这次生病,确实是应该感恩的一件事。我在医院时,她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还给我做饭往医院带,挺好的!
我生病一事,也促进她去思考人生,并使用我们的苦难经历去安慰其他的病人和他们的家属。因为同病房的那个年轻病友才比我大一岁,他妻子也不大,他俩和我们夫妇算是同龄人吧,彼此关系也挺好的,到现在那个妻子还和我们有联系,她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还会给娟子打电话。后来,那个病人去世之后,他们一家人都回到了南方老家,其间,那个妻子要为已故的丈夫办出院手续、医保之类的事情,娟子还帮她咨询了一些事。后来她又回到北京来退他们过去租的房子,那天我和娟子还去看了她,并去车站为她送行。那是个周六,警察开车送我们去的。她的行李挺多的,各种东西都要搬回去,需要打两个车。后来,我们只打了一个车,而警察则开着他们的车来帮我们,一直把她送到西站。我们还送了她一本书,叫《有话问苍天》,娟子觉得此书比《无语问上帝》更适合她。我本来想把我写给乐义的所有信都打印一份给她的,后来娟子觉得我们之间的经历还是不太一样,因为我们是丧子,而她是丧夫,其中的感受不太一样,后来就没给。
我觉得娟子这次确实有挺大的突破的,她以前一想起孩子的出事,都会表达出一些挺负面的情绪,至少不会拿这个事情去安慰别人。而我这次住院期间,那个年轻病友出现很严重的状况时,就是有一天出现肝昏迷的时候,他妻子马上就受不了啦,从病房出去坐在走廊那儿一直哭。那时娟子正好带着饭从外面回来,见她在那儿哭,就坐在那儿陪着她。后来病人的妻子就昏倒在娟子的怀里了,我们赶紧叫医生过来把她安置到另一个病房里去了,我们夫妇就在那儿陪着她。当时,娟子也想不出别的话安慰她,就把乐义出事儿的事情都告诉她了,用自己的苦难去安慰她。那个妻子听到我们的遭遇之后,才稍稍变得好过一点儿。
问:可以谈一谈怎么看教会的未来。
答:我也不知道!前一段时间,有一个外地的传道人到我家来,我们是去年年底在福音大会上认识的。他到我家来是想了解一下守望的情况!他说现在海外,比如北美的很多教会都认为守望已经不存在了,因为大家都没有守望的消息了。大家都觉得,过去那个曾经那么有名,那么有影响力,那么受关注的教会,现在感觉好像已经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了。我就和他讲,我们除了主日聚会不是正常状态,平常小组呀什么的都还正常,大部分弟兄姊妹还在,平常还以小组的方式联络在一起。只不过周日有的人去了平台,有的人被看在家里,有的人去了别的教会。他就想多去几个弟兄姊妹那儿走走,以后也可以写点儿东西,告诉海外的弟兄姊妹说,守望还在!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户外敬拜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现在一直在琢磨这几个问题:难道一个教会就没有经历这种状况的时候吗?难道一个教会就非得是一直人那么多,每个礼拜天都平平顺顺地聚在那里敬拜、听道,大家都感觉挺好的、挺滋润的,那样,才是得到了很大的牧养吗?难道一个教会就不会有那样一个阶段,上帝让众多信徒在其间遭受逼迫,经受生命的锻造吗?
其实我们的牧养没有缺失,我们的主日讲道一直有,我们的小组一直有,只不过没有了过去那种集体的、大规模的敬拜罢了。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并不是没有牧养。上帝反倒是在这个时候让我们更深地去明白在中国作基督徒,要背负的十字架是什么,所要受的苦是什么。因为在我们的信仰里面,受苦和背十字架是最本质的东西,而守望将近一年的户外经历,就是让大家去经历信仰最本质的东西。如果是户外几次,人家就给我们一个解决的方案,你怎么能有那种深刻的体会呢?
问:我们在访谈中也体会到,一些很普通的弟兄姊妹,都会有那么美好的经历。有一个姊妹在访谈中说,钱没有了,孩子的前途受到了威胁,我不怕;不要我开店,我可以不干了,实在没有工作了,我们到菜市场去捡菜叶子,我们也能活得很好!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信仰。从这样的经历中,我们看到,上帝的确在户外敬拜期间用独特的方式来牧养我们。
答:是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户外才会结束,但这是很难得的一段经历,很值得我们感恩。就像小雪有次在祷告会的分享中所说的,“户外是神给守望的一笔财富,是一个恩典。将来等这个阶段过去之后,守望教会户外这件事将成为家庭教会为主背十字架、为主受逼迫这一属灵传承在这一时期的新的接力,就像老一辈曾为主坐监一样,守望借着户外一事,也把中国家庭教会这一美好属灵传统承接了下来。一句话,户外敬拜是神放在守望教会的一个很大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