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耶稣的许多诫命中,如果有些会让基督徒不安,那么“传福音”必是其中之一。因为它不仅是主耶稣言传身教的主题,也是主升天之前再清楚不过地托付给我们的大使命,这就要求我们必须以行动来回应。我想传福音之所以难,是因为它带给我们的挫败感——不论是在哪个年代、哪个群体,永远都是接受的人少、拒绝的人多;而对于信奉 “独善其身”的含蓄的中国人来说,传福音又与我们的民族性格冲突得十分激烈,是绝对具有颠覆性的。于是,有基督徒将预定论应用于此:“信不信反正都是神预定的嘛”;或者将其归结到每个人的恩赐、负担不同。下面我要见证的是,神如何为我量身订做了一双“平安的福音”牌鞋,并且一路激励我穿着它走下去,最终使我的生命不断被造就。
一、 出发
在信主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个独来独往、有点自闭的家伙。我对人有一种惧怕和厌恶,所以能不跟人打交道就不打,没事时一般都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甚至不接电话;电视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也会让我烦。可想而知,我自己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我不知道这样一个人能跟“传福音”这件事挂上什么钩。
第一次意识到不对劲,是我有一次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以前我听了一张特好听的CD或看了一本特好看的书,我会毫不犹豫地推荐给我的朋友,说:“你听听这个,特好听!”我的热情在于我迫切地想把我所认为的好东西分享出去。如果对方不认同,我会有失落,但不会太在意,因为我坚定地相信那个东西是好的。而信仰,这个我所宣称找到的终极真理和生命的拯救,我却羞于开口跟人分享,显然我对它的实际信心,还不如对一张CD。或者说,也许我还没有那么享受它?如果它真的把我从死亡救了出来,难道我不该站在大街上呼喊“号外!号外!天大的好消息!我们都有救了”吗?
于是我出发了。也许一开始只是为了确认我的信心,但我毕竟迈出了那一步——我从身边的同学、朋友开始,一对一地讲、送圣经、邀请来教会等等。“面积”比较大的一次,是在北大的高中同学聚会上。当时心理压力比较大,是因为在座的同学几乎都是北大的,只有我不是,心里多少有点底气不足。幸亏保罗写了那句“我不以福音为耻”,我就一直用那句经文鼓励自己。大家安静地听完,貌似都若有所思,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时,一个女生说:“如果耶稣是神的话,那他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时候,为什么还说‘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这下顿时换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原来不是只有我看过圣经!而我竟然不知道这句话在哪儿!
从此以后,我就更加发奋地读圣经。因为我没有答案,但我相信神有答案。在我信仰的过程中,我对人生的很多困惑,都在不经意间,被一句神的话所解答。之后,别人的质疑或诘问,屡屡成为我在神的真道上更深地下功夫的激励。
二、方向
到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信主将近两年。这期间,我不知道邀请妈妈来教会邀请了多少次。每次一开始她都答应得好好的,到最后不是有事就是太累了,总之一次也没有来过。想到我信主前的那一年里,自己也是这样一再地拒绝给我传福音的那个姊妹让我去聚会的邀请,一边羞愧,一边也就能忍耐妈妈了。而且在我心目中,妈妈一直是最开明、最温柔、最乐于接受新事物的人,这么好的福音她一定不会拒绝的。结果两年下来,我发现在对待福音这件事上,她不是这样的。终于有一次,她下定决心,说这周一定去。我喜出望外,赶紧告诉她在哪儿在哪儿。她狐疑地看着我,说:“单元楼?不是外面那种大教堂啊?那不去了!”
那个主日我向宋牧表达了我的绝望,他却微笑着说:“没关系啊,你就为她祷告,然后好好活出你的信仰,她会看见你的改变的。”宋牧的这句话整个地扭转了我之前的“福音战略”,并为以后奠定了方向。他提的这两点——祷告和见证,都是我之前没有注意过的。也真是自己的办法用尽,才看到神开的是另一条路。祷告就是求神做,看神做,跟神一起做,凡事祷告先行;而见证则是“事实胜于雄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传福音是信仰的试金石——你生命中真实地经历了多少,你才能从信心中讲出多少,同时还要放在你活出了多少中去检验。
2005年圣诞节,妈妈第一次来到教会;而次年的圣诞节,她正式受洗归入主的名下了。但这并不是说我做得多好,事实上恰恰相反。我妈很聪明,她很快学会拿信仰来“要挟”我达到她的目的。比如她会说:“哟,上帝还让你剩饭哪?”或者说:“你表现好我就去教会,表现不好我就不去了。”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以至于后来我气急败坏,发动了“第N次母女大战”。每次打完,我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跪在地上,为自己不能停止犯罪痛哭悔改,一遍又一遍地默想主背着十字架走各各他的路,祷告求主把我与他一同钉在十字架上,让我能够向着自己死。祷告通了,真的愿意降服了,再出去向妈妈道歉、求和好。那段时间的操练,让我学习了为福音付代价。
三、 路口
给爸爸传福音则是另一个版本的“不可能的任务”。我10岁左右,爸爸就离开家去了上海;到我高考之后,父母就离婚了。从小到大关于他的记忆,90%以上都是伤害。以至于我刚开始读圣经读到“饶恕”这个字眼时,我都想不起他来,因为那已经超出我的想象范围了。
三年后,我跟我爸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长到23岁,这是印象中我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跟他独处——是因着福音的缘故。那天我送给他一本圣经,给他讲了救恩,最重要的是,我看着他,说:“我原谅你了”,然后趴在桌上大哭,感觉像心里被割下去一块肉。后来实在憋不住,又补了一句:“要不是主原谅了我,我才不会原谅你呢!” ——是啊,我一直以为我有权力恨他一辈子的。但是,主啊,既然你说“你们要饶恕,因为我已经饶恕了你们”,既然你说“要爱你的仇敌”,因为你“以自己的身体废掉冤仇……并且来传和平的福音”,那我除了听你的话,还能做什么呢?就在我哭的时候,我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一条锁链从我身上脱落了;而且是我一直在对它说:捆得再紧一点、再紧一点吧!原来主不仅要我从心里释放我爸,也要把我从仇恨的捆绑下释放出来。那一刻,我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主是多么爱我,委屈的泪水霎时变为感恩的泪水;那一刻,也成为了我属灵生命中的“出埃及”。从那以后,“顺服主”变得越来越容易,因为相信他爱我。而这件事本身,也成为后来再给别人传福音过程中使用的见证。
那天晚上分别以后,爸爸发来一条短信:感谢上帝的恩典和你的饶恕。回家的路上,我无意间抬头,看见天上挂着一轮又大又亮的满月,顿时微笑——人间一切无法弥合的破镜,在神那里都是可以重圆的。我看着那轮满月,仿佛上帝也在对我微笑。
四、加速
2007年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对“传福音”的认识又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那年我姥姥生了一场大病。有一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拿了个小金片片给我看。我一看,是个佛像,上面还有法轮功的念词。我问她怎么会有这个,她说Z阿姨来看她的时候给的,还教了她怎么念;过两天还来。Z阿姨跟我们家的关系非同一般——我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女儿又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爸妈离婚后,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候,是她借钱给我妈。所以我左右为难,不知道下次她再来的时候我应该怎么跟她说。正踌躇着,敲门声响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她的,肯定不是,不是说过两天才来么。一开门,果然是Z阿姨!我一时语塞,心里翻江倒海。Z阿姨径直走到姥姥床边坐下,说:“姥姥,我来看您啦……”寒暄了一会儿又问:“上次我让您念的,您念了吗?”边说着,边从塑料袋里掏出更多的书和盘。我在作了半天思想斗争之后,终于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阿姨,实在对不起,这些东西您拿回去吧,我信主耶稣……”之后那两个小时,对我来说无比煎熬——跟一位如此亲近的长辈,站在对立面上谈论各自的信仰,并且知道最后不可能达成任何共识,只会是清楚地划清界限(为此全家人也不会放过我)。而谈的过程中,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到,灵界在争夺灵魂,我决不能妥协退让。最后她流泪了。一开始我以为是被我气的,结果她说:“我来晚了……”从她脸上我看到了深深的同情和惋惜,那是我所没有的——对灵魂的负担。我的心被震动了。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属灵争战的黑暗。我骑车回家,全身无力,哭了一路。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手无寸铁、刚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草民,平静下来以后,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抄家伙、穿军装。没有人愿意打仗,但是如果你身处其中,你就别无选择。而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场宇宙性的战争。虽然我还没有准备好,但是为了不再“被动挨打”,我只能选择站起来,主动迎敌。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始把自己当成一个士兵来对待,操练自己、警醒自己。也是从那天起,“传福音”对我来说又多了一层含义,那就是为灵魂而战,而且我对最后的结果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五、结伴
2007年快到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几个平时经常聚在一起祷告的弟兄姐妹灵里都很火热,想出去传福音,我就建议去我家那片儿。我家院门口那条小马路上,充满了水果摊、报摊、烟酒杂货铺、小饭馆等等,还有一排“发廊”。那段时间,我每天回家路过,都会为那些小姐们祷告。我心里很想给她们传福音,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正好趁这个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风又大的下午,我们带着福音单张、一大兜子糖果和巧克力,集结在小路口。G弟兄彼时已是全时间奉献的传道人;M弟兄还在校,是校园团契久经沙场的“四律”高手。有他俩在,我倍感“刚强壮胆”。然后我们就挨家挨户“扫荡”了一圈。
到了发廊那边,我一个人怯怯地过去。小姐们有的直接在里面摆摆手,有的把玻璃门拉开条缝儿,接过东西又赶快关上。只有那么一两个人还稍微听我多讲了几句,甚至愿意让我留手机号。时隔两年,我想到主耶稣在接近撒玛利亚妇人时,说:“给我水喝。”本来犹太人是最瞧不起撒玛利亚人的,但耶稣却在他最软弱的时候,向一个连撒玛利亚人自己都不齿的妇女表达自己的需要,他们中间重重隔断的墙,霎时就被穿越了。所以回想起来,当时我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一点道德上的优越感。事实上,除了先于她们站在恩典之中,我跟她们有何不同呢?
后来我们又转战菜市场。往常我去买菜,头也不抬。虽然菜摊后面的菜农脚底下踩着东西,站得很高,但实际上依然是我在“高处”。但那天,当我仰着脸直视他们的眼睛、把东西举起来递到他们手中、并且告诉他们福音的好消息时,我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替基督求你们与神和好”,因为他们都站得如此之高。当我不再是顾客,而是传福音者,我们之间的地位立刻就互换了。在福音面前,人人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走过,不分贫富贵贱、有知识还是没文化。
六、在路上
迄今为止,凡是身边能接触到的人,我都或多或少跟他们分享了我的信仰。其中有我眼中完美无缺的老师——我曾经怀疑她这样的人是否还需要福音,也有妈妈的同事、领导;有以前痴迷摇滚乐时认识的乐手,也有大街上跟我借手机打电话的陌生人;有被老板打、却没钱回老家的藏族姑娘,也有来中国学习、家乡只有老年人才去教会的法国女孩……神在我们身边放了各式各样的人,我们能给他们的最好祝福是什么呢?就是把福音讲给他们听。
在这个过程中,神的话一次又一次、一句又一句地被印证,因此我的信心得到了坚固;同时我也一次又一次、在一个又一个人身上,看到没有神的生命是多么没有盼望,体会到神“愿意万人得救、不愿一人沉沦”的心肠。而我自己,从封闭、孤僻,变成不再害怕人、愿意亲近人;从脆弱敏感、容易受伤,变成不再那么把自己当回事、抗打击能力显著增强;从手握着真理而来的骄傲自义,变成在每个人身上的软弱和失败中看到自己。
福音是如此地宝贵,我一再地经历被医治、被释放、被安慰、被洁净……他实在是为我施行诸般救恩的神!现在我终于怀着当年给别人推荐CD时的那种热情,甚至是远超于此的热情,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别人一同分享福音的好处!虽然这中间也有伤害,但它们在神的手里,最终都被用来不断地炼净我的生命。也只有在那些时候,我才能稍稍体会一点主当年的处境,并且效法他单单活在天父面前。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在神面前,我看我自己是君尊的祭司,是福音的使者。我要穿着这双“平安的福音”牌鞋,一路走下去。
每天早上我都坐公交车上班。汽车进站时,会看到站台上站着一排又一排的人。他们同样是按着神的形象被造,灵魂却被囚禁在死亡的监牢中;他们在等车,但是他们更等着听那能够释放他们得真自由的宝贵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