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在中国大陆的不少媒体上都能听到人们在谈论自己的梦。特别有意思的是，人们被组织在一起共同来谈论一个国家的梦。专家和术士被组织起来，甚至一些宗教门派也加入了解梦与筑梦的行列。

尽管人们所说的梦想有比喻意义，但毕竟还是从人的梦而来。因此对人的梦有些思想也还是有些意思的事情。本来在当今人的思想观念中，谈论或思想梦境，特别是人自己的梦，会给他人一种爱作白日梦、不务现实的印象。确实从人的角度来看，梦境对于现代人来说，是与现实或务实相对立的，意味着虚幻、不真实、人自己的幻想；并且真正的梦并非是人的清楚的意识所能够把握的。有不少学者都认为，盘点二十世纪人们对自身认识所取得的最大成就之一，就是人对自身潜意识的认识，即认识到潜意识或无意识对人的日常生活中所起的不能被忽视的作用。而其被称为潜意识及是因为它不被人的意识所把握；人只能通过对人梦境的分析来研究这种潜意识。这也正是弗洛伊德的那本《梦的分析》能够成为一本名著，吸引了很人的兴趣的原因。

不过，如果梦不是从人自己而来，乃是从上帝而来，那么它确实可以决定到一个人甚至一个国家的未来。回到《圣经》中就会看到，有些梦境的出现构成了当事人一生的转折点。雅各在逃难到伯特利的时候，梦见神的使者在一架通往天上的梯子上上来下去，并且耶和华神在梯子的顶端向他说话，使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这位神也是他的神（创28:12-17）。所罗门在基遍所作的梦中，得着耶和华神对他所祈求之智慧的应允，从而使他成为以色列历史上以智慧闻名的君王（王上3：5）。约瑟在梦中得着天使的指示，才知道马丽亚所怀的孕是从圣灵来的，因而没有离弃她（太1：20）。更直接影响到一个地区之历史的事件，莫过于保罗在特罗亚的一个夜晚，在异象中看到一位马其顿人向他呼唤。如果这异象是发生在梦中的话，那么这个梦中听到的马其顿的呼声，可以说是决定了欧洲后来的历史发展。在这个意义上，如果梦是出于上帝的，那它就比所谓的现实更加真实。

二

从一种人本主义的语境去理解梦境的内容时，我们时常会说这是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总之是把它归为人的一种思想，或者人的一种意识活动。即便学者们将其看到是人的一种潜意识，但从性质上还是源自于人的大脑皮层的一种意识活动。而人之所以有这种下意识的活动，乃是与人白日中所遇到的现实处境有关，按某种中学教科书上的话来说，就是对现实处境的某种扭曲的、不真实的反映。

但问题是，如果这只是人们试图去理解梦境中所遇到的人物、场景或内容的一种途径的话，那么这种途径很难让人理解梦境中使这些人物、场景或内容显现出来的那种场景、氛围或格调。正是这种氛围或格调，带给人一种心灵的影响，或恐惧或安慰等。而一旦当人醒来，进入到日常生活之中，梦的内容可能很快忘记了，但梦境中那种格调性的东西却可能在潜在的层面上影响着人多日的生活。尼布甲尼撒王做梦醒来后，受到惊吓，便找来全国有智慧的解梦家来给他解释。问题是，他已经忘记了梦的内容。不过，虽然梦的内容可以忘记，他却不能忘记那梦带给他的惊吓。一个世上最有权势的君王，不仅控制不了梦的内容，更控制不了梦的色彩或格调对他心灵产生的影响。

虽然人们还可以尽力地去寻找梦境中直入人心灵的这种格调式的东西与所谓现实生活处境之间的关系，去提出各种猜测，但古人，或者单就从圣经来看，因为更少受到近代人自我中心式的思想方式的束缚，其实对梦境的理解显然视野要更宽阔更真实一些。

三

在旧约中，把人死亡称为睡了。所以，亚伯拉罕与他的列祖同睡的时候，他的儿子们就把他放在了他为自己购买的那块地中的一个洞里。按照旧约那个时代人的观念，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人进入到另一种生命的状态中，即进入到沉睡的状态中。他人看到的是这个人已经停止了所有的活动，但问题是，他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人是否进入到一种梦境之中。用“睡了”来描述死亡，其实想传达的意思是，这个人已经进入到这样一种生命的状态，这种状态与人在睡眠时进入到的梦境是一样的。

我们暂且不去管人死亡后是否就存在于这种类似梦境中的世界中。其实这里我们能够了解到的是：梦境乃与我们生活在其中的所谓“现实”领域（常被理解为看见的事物）有别的另一个领域有着紧密的关系；如果人的肉体死亡后，灵魂还在的话，那么那个领域就是灵魂可以在其中漫游的世界，因此可以称为灵的世界。再回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就是说，即便在人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在每天的睡梦中，人们的灵魂就已经在那个灵的世界的场景中活动了。正是这个灵的世界的格调构成了人们梦境的格调；而这格调与人的灵魂的相关程度，远超过与人的大脑皮层中神经系统相关的程度。

或许就是因为理解到这层关系，所以加尔文说：“睡眠本身使人看起来像被麻醉，也像死了一般，但它却是灵魂永恒性的明证，因在梦中会想象从未发生的事和未来的事。”（《基督教要义》一卷15章2节）在梦中出现的这种从未发生的事和未来的事，不是人们从“日有所思”中可以解释的。

四

上面的描述可以让我们得出一个结论：梦境显明了灵魂的存在，可以理解为是人的灵魂在“现实”生活中出来活动的一种场景。反到是在人们日常清醒的活动状态下，人们的灵魂则处在沉睡的状态之中。在二千年前的耶路撒冷，当人们在罗马总督府外面疯狂地喊着“把他钉十字架，把他钉十字架”的时候，那位罗马总督的妻子却派人过来说：“这义人的事，你一点不可管，因为我今天在梦中，为他受了许多的苦。”（太27：19）

从这里来看，灵魂在梦境中并非是漫无目的的活动，人在梦境中所经历的事情还是与日常生活相关。研究睡眠的生理学家也认为，睡梦至少对于人的心身的休息恢复还是非常必要的。但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却经常看到睡梦给人带来负面影响的例子。且不说睡梦给人甚至君王这样的人带来惊吓这样的例子，在一般的日常生活中，不少人清晨起来需要喝比较浓的刺激性饮品才能清醒过来，就多少表现出睡梦给他们带来的恢复是有限的。更严重的情况则可以在那些患上清晨抑郁症的人身上看到。当然这些还是外表上的，那些人本主义的心理学家爱说，潜意识揭示出人的生存其实是被像力必多这样一种人们意识不到的力量所支配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在上述的语境下，我们可以说，人的灵魂是被在梦境下显露出来的一种空中力量所支配的（弗2：2）。当然这种空中力量并非只在夜晚人们的梦境中活动，其实对它来说不存在白天还是黑夜、现实还是梦境。只不过是在梦境中，它的力量以一种特别的格调或色彩比较容易支配或影响到灵魂，并借着影响到人的灵魂而以人可能意识的方式影响到人的日常生活。

其实人的灵魂在梦境中的活动，也多少说明它还没有完全地沉睡。虽然它即便是在梦境中活动，也还是会受到空中那股力量的压制，但是其中的一个功用尚有些作用：那就是人的时隐时现的良知。

五

如果父母在孩子还小的时候不是用那些美好的床边睡前的童话故事来安慰他们，我们真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最初的梦境是令人愉快、给人向往的。那些最初的梦境往往与我们儿时的某些生活场景如此密切地联系在一起，以至我们日后很难分出当时那是实际生活场景还是梦境。而在这些难以分化的梦境或生活场景中，即便有些是令人愉快的景象后来也都变成了让人感伤的回忆，更不用说那些不太令人愉快的景象。人的自我保护机制自动运转的特点是：那些给人带来恐吓的不安场景或梦境，都会被压制到不再被意识的领域中；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不对我们产生影响了；正相反，正是这一部分的景象主导着我们的日常生活。它们虽然不出现在我们日常的意识中，却会在我们生命的每一阶段不断地以不同方式出现在我们的梦境中，是我们无法摆脱的。或许这个梦境是你在寒风中缩在街上的一个角落中，眼巴巴地等着生活中最重要的人，但他却一直一直没有出现？或许你是在齐腰中的水中或雪中艰难而焦急地跋涉，而后面提着大刀片子的人却越来越近？或许你发现自己被倒塌的房屋挤压在窄小空间中上不来气，努力地在喊却一直一直没有人听到？如果灵魂透过梦境在灵的领域中所仅有的一点活动也是在空中掌权者的控制之下的话，这样的梦境就是人生难以避免的。

然而福音给人带来的一个大好消息就是，这层覆盖在灵性领域上的空中力量已经被神的儿子从死里复活的行动所打破：“使他从死里复活，叫他在天上坐在自己的右边，远超过一切执政的，掌权的，有能的，主治的，和一切有名的。”（弗1：20－21）这些都是那位空中掌权者的名字，但不管它叫什么，它的权势已经被打破并被抑制住了。

问题是，这件发生在灵的领域中的重要事件与我们或我们的梦境有什么关系呢？这关系就是，当你在基督里有了得救的确据的时候，你梦的内容，特别是你梦境的色彩或格调，会发生一劳永逸的改变（这反过来也成为得救确据的一个印证）。或许在梦境中你还在等，但你知道那位父亲会准时出现；或许在你的身后还会有提着大刀片子的人在追赶，但你知道他永远不会追上你了；或许你还可能会被挤压在一个上不来气的地方，但你只要抬头就会看到上方有一个灵魂的透气口。

六

因为梦境关系到灵魂活动的场景，所以如果上帝愿意，梦在旧约的时代是上帝向他所拣选之先知等特别人物说话的主要途径之一。在新约的时代，他依然可以通过这个途径来向所差的使徒说话。按照使徒行传的记载，每当保罗处在困境中的时候，夜间都会有主或主的使者来向他说话（徒16:9；18:9；23:11；27:24）。这夜间或许在梦中或许不在梦中得到的主的话语成为他走出困境的莫大鼓励。

今天，因着基督在十字架上的工作，以及上帝之国的临在，梦境可以成为每个得着恩典之人的灵魂与上帝沟通的途径之一。虽然今天上帝不一定是通过这个途径来向人说话，但至少梦境中的那种氛围或格调已经足以安慰你的灵魂，让人的灵魂可以在天父的世界中得以喘息，以至人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首先出现在人意识中的，可以是一首赞美的诗歌，让人可以用赞美去面对上帝所赐的这新的一天。

七

    思想梦境让我们知道，我们是生活在一个包含着灵性领域在其中的世界中。在人没有得着恩典之前，梦与现实是分裂的，正如生活中的白日与黑夜是分裂的，我们的肉体与灵魂是分裂的一样，因为它们被拦截成两个互不往来的领域。这时候的梦既不是我们逃避现实的避难所，更不是指导和决定我们未来方向的营地。仍然被拦截在黑暗中的梦最终都要破灭，被证明不过是一种虚幻。

在基督的恩典中，人生活的世界才得以统一起来，不再是分裂为白天与黑夜、现实与虚幻的二元世界。在上帝那里，白天与黑夜都是一样；因为惟有在他那里才有真实。人的意识与下意识、醒着与睡着的界线都已经被他所打破。如果人愿意的话，人生命中的每个领域都在他的手中，都可以为他所使用；并且一经为他所用，就显得如此的真实。或许这只是一个预表，将来天家美景的一个预先品尝，即我们的生命不只会跨越现实与梦境，最终也会跨越生与死的界线。在天上的城中，没有白日与黑夜之分别，因为已经不是日月，而是上帝用他自己的荣耀照亮那城（启21：23-24）。那时才算是真正达到心灵与复活之身体的合一。但无论如何，上帝今天已经让我们预先地品尝到了。